荒情（組詩）

獨 僧

這棵樹是一個人的老家

種樹

種綠也種再生的顏色

泥土熟悉，扎進的根

如入家門

我看到一只鳥在樹上筑巢

葉為手掌，托住了

風吹不走，手指靈活

握牢的鋤頭

鋤去雜草和荒蕪

鳥有大片的天空，鳥飛

樹的枝頭也飛，彈跳間

風吹口哨，那家

喜怒哀樂表情麻木

攤開場子

樹邊有寺，長高的家

灑下無聲的念叨

出家人不打誑語，一個和尚

挑水

也掃落地的黃葉

紫蓬山

大名紫蓬，更早時叫李陵

仙人洞開鑿時

先入的是一群野狐

搖著尾巴聽風聲

之后就是修煉。白云寺

香火茂密，鼓掌的是麻櫟

而更早的是打坐，紫蓬心軟

承受不起一份孤獨

九十九間廟宇，盛紫氣

蓬萊的事就交由山來安置

和尚井之類深刻于石

所有的沐浴，交給綠色最好

森林無涯，闊葉適宜書寫

西廬寺

莫犯三山。陳玉成說這話時

在三河。袁宏謨還只是一介兵卒

之后斷了手臂，兵敗如山

太平軍止于南京，天國崩潰

百夫長做不成，選一座山

種五指。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佛為麻櫟

災荒年救苦救難，櫟果艱澀

還是能填肚子

寺圍山轉，樹抱寺長

西廬寺有福報，十年化緣

一石一如來，一樹一菩提

那斷了的手又冒新芽

落葉的合歡樹

落葉為號，合歡樹

完成歡樂過程，單留越冬鳥

翻曬翅膀

失花果實狀若懸刀

切割過往

時光有限，香碎為彌漫

十一月，河流被風吹高

星月乘舟，去遠方游走

住在無葉枝頭

過一夜引用白云的睡眠

塵埃停止交談，寒霜結晶

坐斷冷的距離，合歡孤獨

敲響緊閉的窗戶

黃 葉

九百九十九尾落葉，仰望

樹上一羽，樹的翅膀

和南飛的大雁為陣，風來時

敲響枝的孤獨

一匹冬眠的蟲子應和

低調的歌聲，穿過夢

靜默于霜

結下繭子

聽到俗語迷戀真實

樹葉落下

怕砸中腦袋。葉的分量

在冬季重于雪花，尤是黃葉

有過春夏秋冬的經歷

被斧子砍過

淚漫天行走，最后一滴

掛在樹的邊際

黃葉是樹最后彌合的傷口

林 地

林中有事，十萬火急

野兔遁入泥土

三處洞窟冒煙，草閃躲

綠枯鷹眼疾，利爪亮劍

直取懷孕的冬天

風繞道給雨，給林子

留下解渴的句式

一匹蟲卵攔路，流動的葉脈

被黃色的曲調堵塞，風停

那么白的月降下

夜 鳥

夜鳥團著身子，看行走的人

張開翅膀，飛的樣子

笨拙。無羽毛的肉身

在暗中做夢，夢無顏色

反季節的海棠，把寒風

碎為紅色

鳥有神意，它們聽懂

走失的落葉，尋訪

老蚯蚓柴門的叩擊聲

泥土回應，穿著草鞋的草根

在夜晚開啟螢火的窗戶，照亮

一座城的安靜

夜鳥驚啼，飛而入云

誰踩中了冷的腳尖

荒 草

地荒，草瘋長

這生長糧食的土地

擱在一邊

荒草荒了，夕陽西下

遠處的炊煙

和它無關

也無野火，烤化

冬天的寒冷

荒草慌，慌而荒

步行在夜雨中

雪承諾照亮所有的夜晚

雪還說

不要雨作眼淚，一只鳥

眨巴眼睛，望穿

天下黑暗

行走在夜色中，我仰望

失明的星月，雪在尋找

落腳的地方

一株草太輕了

雨下不停，還有就是我的腳印

想浮起

浮成積雪的模樣，冬至將近

天更黑，我已看不清

面前水的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