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匹厚沉厚沉的棉布門簾后
都有一份熱氣騰騰的生活等著你,午夜12點
我們被藍色出租車帶到大全燒烤店
看到火紅的五個大字
“品肇東小餅”,我想接下聯話語卻早被肇東之
冰凍住,好冷啊,肇東!
冬季到肇東來看雪
來看一座叫大似海的湖
來湖面上摔跟斗,嘗鮮美鯽魚湯
跟著薩滿游湖,舉著五顏六色的經幡,一圈又一圈
冬季到肇東誦讀冰雪在大地上寫就的詩篇——
每一匹厚沉厚沉的黑土地里
都埋藏著春天的種子,都有一份渴望開花的夢想
在前途未卜中耕耘。
2019.1.8
日光太強
日光在肇東太強
日光直接穿過金龍大客車前窗射向我
我將頭扭向右邊,看見日光將整座大樓包圍了
日光將路人匆匆的腳步包圍了
清晨9點,肇東
日光的天下,摩托車的嘀嘀聲鋪滿日光
擺攤大爺的雷鋒帽鋪滿日光,蘿卜青菜
冷著臉,鋪滿日光,1月的肇東
冰雪鋪滿日光但再強的日光
也不能使冰雪消融這是為什么
1月的肇東
我的全身鋪滿日光但再強的日光
也不能使我感到溫暖這又是為什么
清晨9點
行駛在肇東路上的我
像一具問題多多的冰雪,被日光包圍。
2019.1.8
——給陳泰灸
他沒有辦法安排冰雪的行程
但可以安排我們,2019年1月5日
小寒
冰雪遵從上天的旨意來到人間
我們接受他的邀請
來到肇東,松嫩平原的太陽,毫無遮攔
傾卸萬噸日光到我們身上
冬天的肇東
日光也是那般清冷、刺骨,風手執冰刀
在我們臉上雕刻
萬物都有僵硬的模樣只有他的笑容一如既往
他是肇東安排給我們的第一個人
第一首
大嗓門的詩,他在的地方就是肇東。
2019.1.8
姑娘一樣身姿挺拔的白樺樹
使北方的冬日有了清秀之氣
無論從哪個角度望過去,太陽總是
透過白樺林潑來一陣陣耀眼的珍珠。生長
萬物的田野如今只生長薄薄的雪
和收割后矮矮的淡黃顏色的稻茬。
繪制這幅巨畫的人已經回到了溫暖的炕頭
是該歇歇了,犁鏵們、老牛們,是該歇歇了
廣袤大地頂著烈日和暴雨耕田種地的父老
鄉親們!我總是羞愧于自己對這片大地的贊美
縱使江山如畫
你亦不是這如畫江山的建設者。
2019.1.8
無限蔓延的想象
在肇東,他們把湖叫海,并且還大似海
而想象依舊在持續
海,大約就是我們肇東的湖這樣大吧
不,海甚至沒有我們肇東的湖大
如果可以
我會給我們的湖重新命名
大勝海
2019年1月5日
一個南方人
一個海邊出生的南方人來到
肇東,來到一座結冰的湖面
一座稱之為
“大似海”的結冰的湖面
海并不足以大到
阻擋她探索邊界的期盼但寒冷
但寒冷幫了大忙
它派出鋒利的冰刀不斷砍伐她的手
她的腳
使得她敗下陣來
匆匆逃離并且承認——
大似海
真的比她南方的海還兇猛!
2019.1.8
如何向你描述
夜幕下的哈爾濱?我寫下這句
腦中浮出的是1984年
漳州,北廟新村61幢
203室
爸爸媽媽妹妹,和我
圍坐在小小儲藏間外
眼睛盯視著儲藏間里的電視
東芝16寸,彩色
全家最貴重的寶貝
被我們珍愛又珍愛
安置在儲藏間里,每晚8時
一家四口準時安坐儲藏間外
聽說書人王剛
說
夜幕下的哈爾濱
哈爾濱在哪里?在東北。
長大后我要去哈爾濱
哼,哈爾濱很冷會凍掉你的鼻子
凍掉你的耳朵
爸爸我現在就在哈爾濱
夜幕下的哈爾濱沒有王剛
我也沒有凍掉鼻子
我也沒有凍掉耳朵
夜幕下的哈爾濱霓虹燈賣勁兒閃爍
我也沒有向爸爸匯報我已來到
哈爾濱——
15歲時向往的哈爾濱。
2019.1.9
你看完了一本天才之作
你能說什么呢,只能長嘆一聲
太好了!
這“好”,包羅萬象:有悲傷、有微笑
有氣憤、有絕望……
這就是《生死場》和《呼蘭河傳》
其實已讀過多遍
再讀并不厭煩,語言的空間在
草木人物的形象在。
我覺得蕭紅在生活上
是比較弱智的
隨自己的心性行動,把不住自己
她靠的是天賦的才情在寫作
才華大于人本身。
蕭紅的愛情
盡管波波折折、匪夷所思
但本質上還是個被愛情成全的人
因為蕭軍,她開始寫作
因為端木蕻良寫出《科爾沁旗草原》
她受啟發也寫出了《呼蘭河傳》
后人如我
只讀蕭紅,并不讀蕭軍和端木蕻良。
我想在蕭紅父親心中
蕭紅也就像月英、金枝、小團圓媳婦
沒有值得寶貴的,死生由她去。
這樣的父親真是悲哀
一點都不懂得自己女兒的價值
若沒有蕭紅,她的父親什么也不是
在蕭紅這邊,我也讀出她的無情
那種文字的寒意
對親情,她定也是淡漠的
蕭紅、張愛玲
如果她們都如常人一樣顧及人情
善于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她們也就不能稱之為天才
她們的作品也就不會有超出同道的光芒
蕭紅的寫作不管你的體裁
小說、散文,她都打亂了寫
她不按規矩、不給主人公卻誰都是主人公:
街道陷人陷馬的大泥坑
園子里的花花草草
爺爺
有二伯
蚊蟲……歸結起來:生和死
是主人公。
蕭紅筆下的眾生
無論怎么艱難,也艱難著生。死到臨頭
也就無話可說死去好了,沒什么好抱怨的。
但在蕭紅自己,卻沒法這樣灑脫
31歲
蕭紅在香港,隆隆炮聲中
因肺病住進醫院的她本不至死,卻因
醫生誤診為喉癌而自己簽字做喉管開刀手術
導致病情惡化
最后時刻,喉頭安著銅管呼吸器
連話都不能說,只能拿筆寫下——
“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
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
不甘,不甘。”
這行字被射燈照著
明晃晃題寫在呼蘭河畔蕭紅紀念館墻上
做展館的終結。
201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