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的詩歌語言淺切、平淡、日常化,在審美直覺中不會給人以震驚和艷羨,但在體味之后產生的感覺,如陳年老酒,回味綿長。
生活即是詩。建立在日常生活的基礎之上的,富有日常氣息的詩無疑是大眾喜聞樂見的。在大眾文化席卷一切的今天,詩早已不是高山仰止的對象,已經徹底變成豐富和提高人們生活趣味的一種日常審美現象。生活場景、日常行為進入詩歌,從整體上講,傳統詩歌的固有屬性減弱,質樸中生活色彩加重。現代詩歌有日常語言敘述的簡明、直接、不講含蓄相的特點,但李皓的詩歌并不是任意而為的,他注意到了聲音抑揚頓挫以及語義落差的特點,能夠在日常生活與內心感覺之間找到平衡點。詩人李皓一方面努力使詩歌回到生活本身,另一方面又使詩歌具有哲理性思辨色彩。
鐘嶸在《詩品序》中講:“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行諸舞詠。”現實生活當中,人們的喜怒哀樂皆可以用詩歌抒發。
李皓在《青杏吟》中寫道:“在沒有成熟之前/青杏更像一片圓圓的葉子/就像山間的清泉/經過石頭的時候/更像石頭/自由自在的山風/帶來清晨山雞的鳴叫/當青杏成為紅杏/最初的葉子/就成了高高的圍墻/比樹還高的葉子/高不過一顆欲滴的紅/你要趕在青杏時節/去山里走一走/因為此時/葉子和果實還可以/混為一談/而青杏和紅杏/還互不相認。”
綠葉與青杏的意象,在詩人的瞬間審美觀照下,直觀為清泉流過石頭,潔凈、清純,自然和諧融為一體。
李皓詩歌的音節有跌宕,思想有跨度,詩意遒勁內斂、充滿張力,讀者閱讀在語言縫隙中有思考的余地。《驚蟄》:“這只思念的蟲子/又忍不住爬了出來/春風春雨都不是誘餌/你的音容笑貌/撬開記憶的堅冰/每一滴忘情水/都是眼淚的種子/并非每一個瘡疤/都來自疼痛/揭開冬天敗象叢生的孽障/那蠢蠢欲動的/不再是肉身/是萬劫不復的美。”藝術就是為情感找到恰當的形式,內在情感與日常語言的契合與一以貫之是李皓的詩歌特色。詩人目見耳聞、切身感受農村生活的日常現象,內心情感在字里行間得以生動呈現,詩的哲理意蘊與美學原則和諧統一。
當代詩歌的審美意識、語言形式、情感表現都產生新的范式。詩在任何時代都是文化的靈魂,是民族情感的濃縮。描繪鄉土、書寫故園是古往今來詩人永恒的主題,思鄉之情更是永恒的心理現象。現代社會,鄉土中國已經被現代中國代替,鄉土的觀念也發生了變化。實際生活中的夢想進入城市,在城市中產生鄉土情結,依然是很多人的情感依托。
李皓的詩有一種品格,那就是立意根植鄉村,用淳樸流暢的語言,營造了高于現實的情景。《落葉》中的人,將日常化活動的意象化為凋零的枯葉。離鄉的人就像是落葉,落葉從發芽、生長到凋零的回環往復的循環,正是一代代人的宿命。“人生一世,你的舞蹈/不比一枚落葉更加輕盈/把喘息留在枝頭/把嘆息伸進泥土/一切都是命運使然。就像記憶中/那枚紅楓曾經狠狠將我絆倒/而我只能別過身去,被秋風/掀起來,又輕輕放下。”
李皓的詩平淡而深刻,如他的《秋雨黃昏》:“這一滴,又一滴令人心悸的/方塊兒雨,來得比一枚落葉/輕盈,比一道閃電的眼神/迅疾/我把秋雨視為季節改變的借口/窗欞的敲打,是在探聽虛實/只有誤會的云彩能生出/虛偽的寒涼/你一遍遍重復著所謂經驗之談/而黃昏,早已把秋風掩蓋得/只剩下一聲緊似一聲的/嘆息/一滴雨能證實什么?一滴雨/捱到明天也不一定是朝露/一滴露水看盡人生繁華……”
這首詩,將秋雨的冷寂和季節的循環相互映襯,用代表純潔的露珠和代表堅強的石頭來表達改善環境的勇氣。“梧桐更兼細雨”,“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的互文產生的意境,在詩中有了全新的詮釋。
閱讀李皓的詩,我們能夠感覺到他一直趕路。行色匆匆,身心疲乏,在詩情覺醒中常有生活氣息和人生體驗的結合。在平常生活中,詩人用平常的眼睛看出不平常的生命意識。田野里的童年,城市里的生活,他用詩安頓和還原自己的向往,鄉野無意識的不合時宜與城市理性達成詩意的喚醒的一致。
李皓豐富的閱歷和思想的厚度使他的詩渾厚、沉穩、質樸,充盈著對生活的敬畏,對世道人心的拷問,對名山大川的仰慕,對人間萬物的愛慕。李皓敏銳細微的觀察力,給日常生活細節賦予了更高的理性的考量,加之他有一顆頑強的心靈,在城市、在鄉村,他的詩滲透生活的本質力量并使之對象化,理性探視生活和社會的各個方面,以“旁敲側擊”實現秘響旁通。
工業社會的大眾文化流行以來,詩歌從抒情方式到表現技巧再到反映現實生活的深度和廣度,都與傳統詩歌有很大的差別。但是,詩歌之所以是詩歌,自有它的獨特屬性。現代詩歌作為一種文學樣式語言,要有獨特的表現力,呈現出一個審美想象世界,進而傳達出完整的意義。
朱光潛先生說,詩是有音律的文學。詩歌是人格的煥發,充實而又完美的詩是人格涵養的自然結晶,是人的至性至情,其內涵是理智滲透情感所生的智慧,即是物我兩契的天機。李皓的詩歌錯落有致,是現實生活經驗與心靈世界的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