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依達,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出生于成都,籍貫安徽,現居上海,曾任工程師、德文翻譯(機電、醫療領域),詩歌入選《2008-2009中國最佳詩選》《詩林》《詩生活年選2012卷》《亞洲文學上海卷》《新詩1》《新詩3》《中國詩壇》等。
睫毛,我看霧中禿枝
無人能抵擋朦朧的空白。
假如霧是一種襟懷
可見的部分正在蘇醒;
假如霧是一種流放
深埋的部分更像礦藏。
向生花和百里香
蔓延在我精神的彩虹桂冠
深扎成為他日之根。
以這海拔的絕壁與冰凌
山的輪廓,雪的饋贈
——皓潔猶如刀刃。
這血,獵手的利器
高原健壯的骨骼
這駿馬,
——鞭撻
這唾液,軀殼和禿鷲。
一條連線——
自唐古拉到喜馬拉雅山脈
雪蓮花,這支撐點
穿過草甸中的狐茅和苔蘚
迷失的羔羊。
巖石堆砌
塔昭示隕落的救贖
這經幡的撫摸
在源頭——
水中倉央嘉措的柔情
這美和經血來自火
人心的同心圓。
另一束光
自永恒的花園,
拾起圓滿采集的寧靜與莊嚴。
這蒼鷹——
從食物鏈的頂端,
俯瞰痛苦消失的瞬間
一切化作披著霞光的羽毛。
這印記
就是時間。
一座不可攀登的山。
威嚴如火焰般
穿透肉身。
樹冠從視線隱沒
所有的形式都被霧化了
一個沒有冰凌的冬日
意味喪失,我幾乎
可以讓一切童趣
回到雪花飄灑的純真。
西安和蘇黎世的雪
初雪的輪廓,我不介意
墻擋住了風寒
普通的臺階和天梯之間
夢的貓頭鷹棲居
起飛,絨毛擦拭瞳仁
每一場交通都服從
雪的調度,精神會掙扎
在欣喜和憂慮中
調整氣息,把穩節奏
任何閃失都會撕裂;
大地寬厚的力量
融化道路上的積雪。
從一片蒼茫中
灰色鏤空的格局里
只有雪后才有一剪梅
乍現在心靈的窗口,
它點燃的方式——
實在好像:美殘缺的部分
正借著雪花的載體
擁抱世界每一條觸須。
——陪伴女友掃墓紀行
在草甸搖籃牧歌之上
云朵蒸發山巒的面紗
三月絢爛的鮮花
迎向人們的各路春色中
越是美麗,越有憂傷
從湖邊沿緩坡前行
收獲季節之外的葡萄園
紫色藤蔓,在曠達和堅韌中
等待:那喚醒了一切生機
悠遠的阿爾卑斯長號聲
碎石小路兩側,墓碑
如基石般壓重生命的波長
但這絕非拋錨的沉船
當晨曦朝陽的血色點燃心跳
多么幸運,彼此長相伴
東方的茉莉,最親切的閃電
把你擁入懷抱,細節閃耀
秉性:既苛求也恩愛。
云朵也孕育雷霆的力量
命運變數,在葡萄和香檳之間
勞作者保持觀察被驚艷
的時辰(歌劇保持詠嘆的位置)
此刻,你告訴我想與他獨處
默默地傾訴,我在周圍
感念石碑上希伯來語的詩文
心靈編碼,既神秘陌生
也擁有可依可循生命的節奏
人可以用不止一生來相愛。
寧靜而痛切的冥想,西方人
是否最終也轉向相信輪回
正如你們早已鎖定來世之約。
安放好我們帶來的花簇后
我驚嘆于頭頂的奇云,喚你
開始一起辨認熟悉的身影
瞬息間發生彼岸的回應。
紐帶,一種人世楚楚動人
悲歡離合的因果關系中
愛情是一顆釘子,它維系
所有能夠牽動銀河系的閃光:
仿佛必定存在一位來世
的指揮家:尋覓自己的歌手。
我們在緬懷中結出了葡萄
牽來夢中的馬……
秸稈,我對秸稈說
吹過集結號的收割
在看不見邊沿的領地
從農家樂到5A級景點
空曠地帶在延伸
果實,穿過大數據的物流。
我曾追尋這種眼神
飽滿好奇,超級神秘
它好像足以揭開生長之謎
其實它就是生長本身
像藤蔓纏繞節氣和諺語
老的民謠,如詩經成為線索
勞作和編織敲打
叩擊人的心跳
——那至高無上的力量。
佳釀芬芳,心領神會的時辰
冬日的蕭瑟清冽
會使你質疑一切勝境
枯榮皆轉瞬即逝
生命的烈焰等同灰燼
十一月的梧桐樹
每一片落葉都渴求
與大地和解
告白。沙沙作響的足音
變得更溫順
夏日的瘋狂和麻醉
及時行樂,自我放縱
它深埋的種子醒來
迷茫的眼神——
越來越輕
好像鉆進秸稈的炊煙。
起伏顛簸跌宕
我也只是借助飛行
才穿越平日披在頭頂的
保溫棉。失重的幻覺
快感來自短暫的飄浮體驗
(就像從興奮的頂點
滑落)。總有瞬間
你想撥開一切遮掩之物
抵達困惑的中心
初冬大地像有待開墾的底座
秋天作物的割痕
腐爛的果實正發酵
莖管中流淌對河流的屈從
南北溫差顯著的區域
看不見你,分界線
感受一種坐地為王的尊嚴
當一條田壟深受喜愛
無數羊群和放牧人來回跑過
它的痕跡刻成輪廓
北方粗曠,黃土和水泥之間
仿佛花崗巖的面孔。
這座城市的玻璃
從模糊的天空析出黃沙
云朵透過雨滴,有了聲音
黎明的抹布成為箴言:
水,從來都起于大海,
止于沙漠。
人們考證阿房宮的遺址
河溝上地基深達5.8米
選址的軸心吻合
秦帝國的雄心。
古代的爛尾工程
淤泥合適建筑怎樣的輝煌?
等待時辰,續寫篇章。
假設云朵能不斷復制
渭河與涇河的豐滿
現在看到的薄紗中
有一種溫潤的力道
像奇跡一般,把珍寶重新
聚集在古長安。
手背隆起靜脈
憑借一根血管的力量,
開始審視得失
幸運的掩體何在?
安居所的地址
灰色斑駁在告白,
應該和修繕日接軌了;
命運就是這樣。
抖落一些細屑
讓有心人足以洞察。
占卜師奔赴
令星光與掌紋匯接。
世事的滄桑如礦脈。
如果歷數所有的遷徙,
發現疾病猶如胡同
不測風云呼喊著
殘留的好奇心和余勇,
包括海洋、暗礁、遺址
和命運捉迷藏,
游刃有余的自信
像遭遇戰的穿墻術。
在友人手指的傷口上,
他們以鮮血嵌入
一把揮向蝙蝠的掃帚。
而我被飛蛾聚焦
在不祥的時辰,
一輛莫名橫行的電動車
損毀新車的容顏。
假如沿著灰燼之路
它來自一切肉身,
只有永恒的金色霞光
使萬物凝聚為雕像。
我能否回到原點
把倒霉也視作一個砝碼,
它來找你,豐富
你所蘊藏的礦物質。
寫出生活最實在的名字,
甚至去愛那隱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