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慧云
分類制(classification system)是澳大利亞殖民時期女囚工廠為管理女流放犯而實行的罪犯分類制度,貫穿女囚工廠發展始終。這種分類制對女流放犯的懲罰和改造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是女囚工廠中女流放犯管理的基本制度。
英國工業革命時期的監獄改革運動不僅體現了英國刑罰方式的轉變,同時促進了英國監獄的現代化轉型。可以說,“監獄改革是英國刑罰制度走向現代化最重要的標志和體現。”[1]18世紀,英國境內有大大小小的監獄近300個[2],這一時期英國監獄狀況非常混亂。問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不分原則混合關押,包括不分罪行輕重、不分性別以及不分年齡[3];其二,監獄中惡劣的環境使得罪犯生存狀況堪憂;其三,缺乏監管使得監獄秩序混亂不堪。
在18世紀后期英國的監獄改革中,其中影響較大的監獄改革家有約翰·霍華德(John Howard)和伊麗莎白·弗賴(Elizabeth Fry),霍華德在18世紀后期對英國地方監獄的改革為之后英國監獄改革奠定了重要的基礎,而伊麗莎白·弗賴對英國監獄改革的突出貢獻則主要體現在其對英國女囚的管理和改造方面。
對于監獄中不分原則的混合關押,霍華德提出關于罪犯分類關押的思想,這是關于英國監獄罪犯分類的最早設想。他認為,英國監獄中不分類別的混合關押不僅不利于罪犯的改造,而且還會造成道德的淪喪。因此,應該將監獄中的囚犯按性別、年齡以及犯罪性質進行分類關押。
相比霍華德罪犯分類制思想,伊麗莎白·弗賴的分類制更具有針對性,主要是對女囚的分類。“1813年,當改革家伊麗莎白·弗賴第一次走進紐蓋特監獄時,那嚇人的場景、聲音和氣味使她毛骨悚然,污濁的空氣使她幾乎不能呼吸,她看到了‘已經被改變的像野獸一樣’的女人們。”[4]在1817年的新門監獄改革中,弗賴“隔離出專供女犯活動的監舍區,創辦了織工房、學校以及類似的日常活動場所,并指派了一名女舍監,結束了管理者只有男性的局面”[5]。弗賴認為,將監獄中的罪犯進行分類管理,不僅有利于維持監獄中的秩序,同時可以增加監禁懲罰的有效性。此外,弗賴指出,不應該僅僅根據罪犯所犯的罪行將其分類,而應該綜合考察罪犯的道德品質和犯罪程度。“一個犯了輕罪的頑固的罪犯和一個犯有同樣罪行的初犯,很顯然,他們兩個是不適宜被劃分為同一類別的。”[6]根據弗賴的分類標準,監獄中的女囚被分為第一等級、第二等級和第三等級 :第一等級包括犯罪行為較輕且無明顯道德污點的婦女,第三等級包括最頑固和最墮落的罪犯,第二等級的婦女是處于這二者之間的過渡級別。弗賴的這種分類制極大地促進了女犯的改造,激發了其改造積極性。
除此之外,弗賴及其成立的女士協會還到全國各地去走訪那些即將被流放到澳大利亞的女囚,她們不僅給這些女囚提供物質和精神支持,同時勸誡女犯拋棄邪惡,努力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弗賴不僅關注女犯流放之前的處境,而且關注她們到達澳大利亞的生活狀況,雖然弗賴從未去過澳大利亞,但她卻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女犯的生活,同時英國政府關于女流放犯的管理政策也深受弗賴思想的影響。
澳大利亞殖民時期女囚工廠中的分類制基本采納弗賴關于女犯分類制的思想。根據弗賴的思想,“對于許多婦女來說,一旦她們踏入工廠的‘改造’世界,她們過去的生活和罪行將不再是決定因素”[7]。
1821年帕拉馬塔女囚工廠建立后,前來調查流放制度的約翰·比格(John Bigge)專員提出應該實行一種“更加系統和有效的懲罰模式”[8]。為了將那些慣犯與初犯隔離開來,麥夸里總督將女囚工廠中的婦女分為兩大類,即“犯罪類”和“其他類”。“其他類”婦女主要包括年老的、已婚的以及年輕的女流放犯。如果婦女們在“其他類”中表現良好,在經過6個月之后,將被選為“良好類”的成員[9]。此類婦女在完成工廠分配的工作之后,還可以兼職做一些其他工作,如果她們12個月之內持續表現良好,將會得到配給或結婚的資格。與此相反的則是“犯罪類”婦女,主要包括那些在殖民地犯罪以及違反工廠紀律的婦女。
1826年,達令總督根據伊麗莎白·弗賴分類制的思想,引進了新的分類制,使女囚工廠的分類制更趨完善。達令總督將女囚工廠中的婦女嚴格地劃分為三個類別,不同類別的婦女待遇不同,最明顯的差別就是第一類和犯罪類婦女。
第一類別的婦女主要包括那些在流放途中表現良好的以及初到殖民地的女流放犯,還有那些“無辜的窮人”。首先,這類婦女在工廠中通常從事一些比較輕松的工作,如紡織、梳羊毛、洗衣、編草帽等,而且她們還可以從中得到一些薪水。第二類別的婦女主要包括那些在配給服務或在工廠中行為不當的婦女[10],以及從犯罪類上升到此類的婦女。通常來說,第二類別的婦女是沒有配給資格的,而且她們不可以外出,但是如果她們想要從第二類別上升到第一類,三個月的良好表現是前提條件。此外,此類婦女可得到其工作薪水的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在她們離開工廠時返還。第三類,也就是“犯罪類”婦女,主要指在殖民地二次犯罪的婦女,還有在女囚工廠中“屢教不改”的婦女。這類婦女被認為是工廠中道德品質最差的一類婦女,同時待遇也是最差的,而且她們在工廠中的工作常常是沒有任何經濟價值的,即“為工廠建筑砸碎石”[11]。
女囚工廠中的分類制是女流放犯管理的基礎,合理有效的分類制度不僅有利于提高其改造積極性,同時有助于提高女囚工廠管理的效率。
首先,分類制提高了女囚工廠的管理效率。分類制以女流放犯的道德品質以及行為表現為劃分標準,不同類別的婦女給予不同的待遇,極大地方便了女囚工廠對女流放犯的管理。在女囚工廠中,每一類別的婦女將被置于不同的監禁處,同時配有相對應的管理人員。除此之外,“每一類別的婦女將以12人一組分為不同的小組,表現最好的婦女將被選為她們組的監管員負責監管其他11名婦女的行為”[12]。這意味著女流放犯將處于全方位的監管之下,不僅如此,選用女流放犯充當監管人,還為政府節省了一筆雇傭職員的開支。
其次,分類制促進了女流放犯的改造,激發了其改造積極性。不得不說,分類制的實施為女流放犯提供了一種獲得“新生”的渠道。分類制并不是一個靜止的、固定不變的系統,任何良好的表現都將獲得獎勵,而違反規則也必將受到懲罰。因此,第一類別的婦女也可能成為犯罪類婦女,她們在工廠中的行為表現決定其在殖民地的處境。如果她們持續表現良好,將獲得結婚的資格。“在新南威爾士,婚姻對女流放犯和前女流放犯來說都是最大的經濟機會。”[13]婚姻不僅可以為女流放犯提供財富和生存保障,同時它也可以提升女流放犯在殖民地社會的地位,女囚工廠的分類制恰恰為女流放犯提供了這種機會。
最后,分類制也使一些婦女變得更加頑固和墮落,加深了她們的苦難。分類制是根據女流放犯的行為表現將其分類的。因此,那些被政府官員認為是頑固不化的女流放犯將被分為第三類,也就是犯罪類。在整個女囚工廠的發展歷程中,犯罪類婦女在工廠的處境是比較惡劣的。在分類制下,犯罪類婦女受到了嚴苛的對待,任何一點越軌行為都將受到嚴厲的懲罰。對犯罪類婦女嚴苛的待遇不僅沒有促進其改造,相反,卻使其愈發墮落和頑固,她們成為殖民地社會居民眼中的“無藥可救之人”。
女囚工廠中的分類制對工廠管理效率、女流放犯的改造具有積極的作用,同時它對一些女流放犯也產生了不利影響。值得注意的是,女囚工廠中實施的分類制,從本質上來說,它是中產階級價值觀的體現,是以中產階級人士的價值標準來對女流放犯分類的一種制度。因此,我們應該看到分類制本身所具有的階級屬性,正確看待女流放犯,對女流放犯作出客觀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