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凌
經濟學和電影藝術這兩個似乎遵循著各自不同規律的領域,有時候卻又奇妙地相關——正相關或者負相關。可能最為多數人熟悉的一個詞叫作“口紅效應”,說是在美國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時期,低迷的經濟卻間接帶來了電影的繁榮,因為當人們手頭金錢有限的時候,會愿意用盡量低的價格購買一些能讓自己愉悅的商品或者服務。在那個年代,是一支讓自己看上去氣色不錯的口紅,或者一場能讓自己暫時忘卻生活壓力的電影。
談產業經濟,就一定會談到經濟周期,所謂周期就一定有起伏漲落。回首改革開放40周年以來的中國經濟,其實已經經歷過若干次下行。可是對于電影行業而言,可以說2002年以后院線制的推行、對于影院投資的放開,先帶來了放映行業的持續增長:2006年全國只有3034塊銀幕,到2018年年底,已經達到60079塊銀幕,12年間放映單位數量增加了20倍,年票房則從26億元增長到566億元,差不多也是20倍。這種數據上比較貼合的正相關關系,很明顯地呈現了一個具有巨大人口數量的市場。作為電影業主要經營場所的電影院,滿足了人口分布、提供了空間機會以后,人口優勢就會帶來等比的票房增長。
當然,這12年間,也是國內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各類投資興旺熱絡的階段。但是隨著宏觀經濟整體增長趨緩甚至下行,我們的電影產業會怎樣呢?
如果把電影的制作生產和發行比作其他產品,電影產業其實和其他很多行業有頗多共性:
一、市場潛在空間和人口數量有極大關系——無論是從中國這些年的票房數據還是全球市場數據的增長,都可以看到人口數量和電影票房的緊密關系。恐怕這也是20世紀末洽談WTO協議時,美國人在電影條件上堅持的原因所在,他們早就知道中國的人口紅利對于好萊塢的潛在價值。
二、消費者對價格敏感度高,這在經濟下行的階段會更為顯著——回顧前幾年票補興盛時期和政府主管部門嚴令取消票補以后,場均人次的數據變化,可以明顯看到有相當多的觀眾對票價的敏感度很高,這在近幾年市場成長最快的三線及以下市場更為明顯。換言之,在影片品質不變的情況下,票價便宜是這些消費者觀影的理由而非影片本身。
三、消費者對產品的忠誠度不高,產品的可替代性強——延續第二條,如果消費者因為價格就會放棄看某部電影,足見他并未形成對影院觀影這種消費的忠誠度。基于成本考慮,對影院觀影可以形成替代的產品有很多,例如以月費形式在家觀看視頻網站的影視劇、以會員費形式暢玩的電子游戲,都屬于這一年齡層普遍習慣的娛樂形式。畢竟一張電影票的20-30元和一個月30元比,后者更加經濟。而相當部分的電影也構不成視覺奇觀,不是必須在電影院才能體驗。
四、產品生產過程有較高的技術標準和流程的嚴密性要求——隨著電影制作和放映的數字化進程,過去我們以為從膠片到數字而簡化的電影制作過程,其實并未真正簡化。想要留住影院里的觀眾,電影的視聽體驗必須不斷提升,這就對技術研發和制作過程不斷地提出更高要求。回顧電影一百多年的歷史,電影從來都在技術的不斷創新和藝術與技術的不斷碰撞中成長、自我更新,并因此保持了長久的生命力。當然,無論技術如何升級,要做好一部電影,電影工作者的精工和匠心永遠是必需的前提條件。
五、創意是電影的核心,也是最難以量化、難以復制、難以以投資解決的問題——這是電影生產與其他多數產品生產相比最為不同的一條。創意是電影的魂,也是一切匠人的工作、金錢的投入、觀眾的感動的真正所在。我們看過了太多制作精美而空洞的大片票房的慘敗,也看過制作簡陋但創意絕妙的“黑馬”的出世。
如上梳理之后不難發現,在投資收緊的階段,觀眾確實會更理性地消費。靠砸錢完成的大制作、大排場、大明星可能都會成為難以達成目標的玩法。可是,偏巧對于電影來說,關鍵的創意卻不一定是靠錢來左右的,甚至很多時候,許多創意都是因為沒錢才被逼出來的。所以,前幾年熱錢充斥而造成的跟風仿造、盲目求大、成本虛高等問題,可能在現行階段得以調整。大浪淘沙,能否發現可實現的有創意的好項目,則是真正考驗投資人、制片人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