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杰 宋莉莉
隨著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建設進程不斷推進,越來越多的人提高了法治理念,更加愿意通過訴訟途徑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在我國法治建設取得一定成果的同時,也有一部分不法分子受利益的驅使,企圖通過訴訟實現自己的非法目的。這種不法行為是對法律嚴肅性的踐踏,嚴重危害了國家的司法權威、損害了他人的合法權利,阻礙了司法的進步,我們必須對其引起重視,盡快找到規制民事惡意訴訟的良方。目前,我國理論界對民事惡意訴訟行為有了一定的研究,民事訴訟法也對其進行了一些規制。但是,在民事惡意訴訟的概念、成因、立法及司法防范等方面還沒有達成一致。本文重點從程序法規制的角度出發,探討如何完善程序法的相關規定。
當前理論界對民事惡意訴訟的界定有不同的觀點。湯維建教授認為,民事惡意訴訟是指“當事人故意提起一個在事實上和法律上無依據之訴,從而為自己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訴訟行為”[1]。楊立新教授認為,民事惡意訴訟是指“對民事訴訟程序的惡意提起,意圖使被告在訴訟中由于司法機關的判決而受侵害”[2]。王利明教授認為,民事惡意訴訟是指“故意以他人受到損害為目的,無事實根據和正當理由而提起民事訴訟致使對方在訴訟中遭受損失”[3]。綜合各學者的意見,可以認為主觀上民事惡意訴訟行為人都具有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惡意,客觀上都以表面合法掩蓋實質違法,同時存在兩點分歧。
第一,民事惡意訴訟的行為方式存在爭議。上述學者基本上都將民事惡意訴訟的行為方式界定為濫用民事起訴權,這種界定方式很顯然縮小了民事惡意訴訟的范圍。民事惡意訴訟不僅僅包括行為人在起訴階段惡意提起訴訟,還包括行為人在訴訟階段濫用自己的合法程序權利。
第二,民事惡意訴訟的成立與否是否必須以造成被害人損害后果為前提。以楊立新教授為代表的觀點認為民事惡意訴訟的成立必須要有受害人損害的發生,以湯維建教授為代表的認為只要求加害人主觀上有加害的惡意,不要求損害結果的發生。筆者認為,民事惡意訴訟具有雙重屬性,其既是一種侵權法上的侵權行為,也是程序法上的非法訴訟行為,即使沒有造成受害人損害,該非法行為也造成了法院的公信力和司法權威下降的不良后果,仍然應當受到懲罰。
民事惡意訴訟是指當事人為了獲取非法利益,使他人遭受物質損失或精神損失,在明知無事實依據或法律依據的情況下,采取非法手段,濫用民事起訴權、民事程序性權利的行為。
民事惡意訴訟近年來在司法實踐中有增無減,我們有必要探討怎樣對其進行規制。筆者認為,要從其成因入手,分析民事惡意訴訟為何在司法實踐中頻發,找出其產生的根源并對癥下藥。
我國過去一直奉行職權主義模式,法官在訴訟中發揮主導作用,隨著我國法院審判的改革,當事人被賦予更多的意思自治權。法官只能依據當事人提起的訴訟主張、提出的證據進行審理與裁判,只有在涉及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以及一些程序性事項的特殊情況下法官才會主動進行調查取證。當事人訴訟主義模式強調最大化發揮當事人的作用,法官只需要嚴格根據法律程序審判案件,發現法律真實,無需還原案件的客觀真實,因而在民事惡意訴訟案件中客觀真實往往被法律真實所掩蓋了,給了不法行為人可乘之機。
由于我國的社會主義國家性質,加上調解具有結案快、化解沖突有效的特點,調解制度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十分受歡迎,實踐中法院也用調解率、結案率對法官進行考核評價。但是,調解制度在減輕法院審判壓力、為訴訟分流的同時,也為民事惡意訴訟打開了閘門。《民事訴訟法》第九條規定了調解自愿原則,很多惡意串通的當事人利用調解制度自愿的特點,通過調解結案,損害案外人利益。實踐中法官迫于結案率的壓力,很多時候因為急于調解而忽視了對案件真實性的審查。
立案難曾經是困擾司法界和老百姓的一大難題,但從2015年5月1日起我國廢除了立案審查制度,開始實施立案登記制度。立案登記制的實施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立案審查制下地方干預、案件敏感等導致的立案難問題,使當事人的訴訟權利得到了保障。然而,隨著立案登記制的實施,一些不懷好意的人開始惡意提起民事訴訟,企圖通過立案登記制度的便利為自己謀取非法利益,背離了立案登記制的初衷。
雖然目前我國立法沒有明確民事惡意訴訟這一概念,但實體法和程序法都對其進行了相關規定。
我國的《民法通則》第5條規定,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侵犯公民、法人的合法民事權益;第106條第2款規定,公民、法人由于過錯侵害國家的、集體的財產,侵害他人財產、人身的,應當承擔民事責任,根據這兩條規定,民事惡意訴訟行為人應當承擔民事責任,但是,由于分則沒有對其加以細化,導致實踐中這兩個條款也很難適用。《刑法修正案(九)》新增了虛假訴訟罪,加大了對虛假訴訟即民事惡意訴訟行為的打擊力度,但司法實踐中認定為該罪的情形并不多。
我國2012年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13條規定了當事人進行民事訴訟應該遵守誠實信用原則,這是立法的重大突破,體現了立法對惡意起訴、濫用訴訟權利等非法行為的否定。《民事訴訟法》第56條第3款新增了第三人撤銷之訴,為遭到民事惡意訴訟侵害的案外人提供了一條事后救濟的途徑。《民事訴訟法》第112條、113條規定,企圖通過訴訟、調解等方式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人民法院應當駁回其請求,并根據情節輕重予以罰款、拘留;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這些規定是程序法上第一次明確對民事惡意訴訟行為進行法律規制,雖然規定不夠具體、細化,但體現了法律在規制民事惡意訴訟行為上的進步。
民事惡意訴訟在我國愈演愈烈,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危害,如何規制這一行為已經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如何完善程序立法是本文重點關注的問題。
訴訟擔保制度是指為了保護被告的利益,防止原告敗訴之后無法或者逃避對被告的賠償責任或者承擔訴訟費用,被告在法院立案前或庭審中,申請法院要求原告上交一定的費用作為擔保。為了防止訴訟擔保制度的濫用,其適用必須注意兩點。(1)提出訴訟擔保申請的人必須提供足夠的證據證明被申請人進行了民事惡意訴訟,并且損害了自己的合法權益。(2)訴訟擔保費用不宜過高。擔保費用設置過高,容易損害經濟條件不好的當事人的訴權,造成顧此失彼。訴權保障是第一位的,不能因打擊民事惡意訴訟的需要而損害了行為人的正當訴權。
我國的證據交換制度借鑒的是美國的庭前證據開示制度,也稱證據發現。該制度為了保障當事人庭前充分溝通,避免裁判突襲,強制性要求當事人在一定情況下必須開示證據[4]。在司法實踐中,很多當事人不懂得主動要求證據交換,法官判斷證據的多少或案情復雜與否亦是一個相當主觀的過程,組織證據交換具有很大的隨意性,因此,法官應積極行使釋明權,防止因當事人不懂得提起證據交換而讓民事惡意訴訟進入審理程序。同時,我國可以借鑒美國的立法,進一步擴大法官組織證據交換的范圍,除涉及公共利益、沒有關聯性和保密特權以外的案件都可以組織庭前證據交換。
從我國《民事訴訟法》第143條、第145條對按撤訴處理和原告自行撤訴的規定可以看出,我國法律對原告撤訴的條件規定得十分寬松,原告的撤訴權十分強大,被告沒有任何異議權,只需要法官審查符合撤訴的條件即可。實踐中有很多民事惡意訴訟行為人在達成了自己利用訴訟損害他人名譽等目的后,通過不出庭訴訟、中途退庭來退出訴訟。法律應賦予被告撤訴異議權以平衡原被告雙方的訴訟地位,法院對被告異議的理由進行審查,認為理由成立的可不準許原告撤訴。同時,為了保障原被告雙方訴訟的實質平等,在被告應訴后,原告拒不出庭或中途退庭的,法官可以認為原告放棄了訴訟請求,對其進行缺席判決。
我國《民事訴訟法》規定的第三人參加訴訟制度無法有效對案外第三人進行保障。第三人對訴訟標的沒有全部或者部分請求權,就無法作為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參加原本的訴訟[5];如果案外第三人與案件的審理結果也無法律上的利害關系,那么也無法作為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加入訴訟程序,因此,當前法律規定的事前保障制度無法保障民事惡意訴訟中案外受害人的權益。日本法規定的“詐害防止參加”制度不僅使訴訟標的有請求權的第三人可以參加訴訟,并且可能因訴訟結果而受到損害的第三人也可以參加訴訟,因此,我們可以借鑒日本的“詐害防止參加”制度,完善對案外人的事前程序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