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人購物,是我們生活的重要部分,無論在家還是出游,“買買買”總是少不了的。其實自有人類社會以來,就有商品交易,一買一賣之間,是人類生活賴以存在的基礎。正是有了商品交換,人才有不同的分工,才能合作成為一個龐大的社會。可以說商業是人類文明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司馬遷的《史記·貨殖列傳》就是探討商業文化的一篇宏文。文中提到的“商而通之”就是講不同地方的物產通過商業的流通得以在廣闊的地域中互通有無。這篇文章首先承認了人對金錢或者富裕生活的欲望:“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其次說明社會需要因勢利導,既不能被欲望完全控制,也不能徹底壓抑欲望。同時深入分析了物產和消費的關系,各地物產不同,而人的欲望卻是旺盛的,這就需要貿易商業的存在。
文章對于商業利潤和分工等都有極精辟的論述,也討論了商業倫理和精神,從商人白圭引出“智勇仁強”的觀念,到范蠡“擇人任時”和“富好行其德”的觀念,再從地域之差別引出商業的必要,這可以說是對商業最透的理解。
文章最后講到了商業競爭中的無常,“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這是對于風險較為透徹的分析。文章還講到成功的商人對于社會的巨大影響:“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
這篇文章可以說是中國式商業的宣言,司馬遷對商業的認識是如此透徹、深邃,揭示了商業的真諦,即便今天看來仍然是洞見人性的好文章。
人們購物生活的快樂,也留在了歷史上。
唐朝長安的繁榮就在于來自絲綢之路的各種貨物的集聚和擴散。當年絲綢之路上活躍的粟特人就是以善于經商聞名于世。他們往來于絲綢之路,帶進帶出各種貨物,讓長安成了迷人的都會。長安宏偉的城池中的坊巷讓人沉醉,白居易有詩云:“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遙認微微入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長安的坊和市有所區分,一般說坊是人居住的,市是買賣商業所在。這其實也不嚴格。長安有所謂的“東市”和“西市”,遍布各種店鋪,各種物產琳瑯滿目,讓人驚嘆這個城市的繁榮。
東市有二百二十個行業。據記載,公元843年六月二十七夜里,東市失火,一下子就燒了二十四個行業,四千多家店鋪。東市周圍聚居著達官貴人,而西市的周圍都是普通人,日用品就多些,生活氣息更濃些。當然,那時候官府對市場限制很嚴,正午才能開市,到了太陽落山就得關市。中唐之后,限制就減少了,夜里也能開市了。
當年的長安城還有許多“一條街”,崇仁坊是樂器一條街,延壽坊是玉器一條街,常樂坊是美酒一條街。這些一條街都有專業分工,也妝點了繁榮。
長安之外,如揚州也是唐朝時繁榮的都市,那里運河和長江交匯,是各種物產的集散地,唐代詩人張祜有詩:“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把揚州的好處寫到了極致。
兩宋的都城更是繁榮。東京汴梁,現在有《清明上河圖》或《東京夢華錄》這樣留下的真實記錄。貨物之多,光景之盛,都超過了唐朝。這時候不僅有通宵營業的街市,坊與市更是合二為一,豪華的酒樓也很多,那種繁榮的勝景到今天還讓人回想。詩人劉子翚有詩:“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可以想見其繁華。至于南宋的杭州,也是如此。兩宋時代,可以說是文明已經高度成熟,傳統社會發展到了商業最繁榮的階段。至于明以后,市井文化更是普及。《三言二拍》的故事里有很多對于商業的了解和認知。
從當年的逛街到今天的網購,商品銷售的形式雖然發生了變化,但人們對于繁華的迷戀是不變的,這也是人們對于美好生活追尋的一部分。
張頤武
著名學者、文藝評論家、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