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姍(福建師范大學 福建 福州 350100)
清王朝被列強侵入,龔自珍提出“一祖之法無不敝,千夫之議無不靡,與其贈來者以勁改革,孰若自改革”。從地主階級改革派“師夷長技以制夷”到資產階級 “維新變法”,再到資產階級革命派的“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折射出國人對“千年未有之變局”的思想流變。體操強勢進入中國,從此便在中西方文化的強烈碰撞中不斷變革,其階段特征有跡可尋。本研究以1840年為始,依循近代中國社會形態變遷和體操發展的大致軌跡而截取歷史時段闡述。主要側重于學校體操教育,旨在豐富體操歷史文化體系,并為當下體操教育提供思路借鑒。
中國近代體育教育之肇始,始于教會學校。基督教趁中國大門被列強打開而成立的教會學校一開始并沒有正式的體育課,但積極提倡體育運動。清政府在軍事上接連失利,以張之洞為代表認為:“非認真仿照西法急練勁旅,不足以御侮”,1897年,張之洞引進德國兵式體操并將軍事教育學制化。“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洋務派為了維護封建統治而學習西洋兵操來編練新軍。
19世紀40至90年代中期,是西方兵操在中國的傳入、發展時期,并無體操的基本概念,說明時人對體操的認識并不完善,這也是一開始雖軍隊引入兵操,配置洋槍洋炮,但傳統的武藝活動仍作為練兵習武的手段而起著重要作用的原因之一。甲午戰爭后,以武術為主要武裝手段的大刀長矛難敵西洋火器的堅船利炮,“舉國上下,莫不知其無用”,洋務派便學習日本引進體操。清王朝于1901年的“新政”中實行編練新軍,淘汰綠營 ,廢科舉,興學校,選派留學生,設立學部(教育部)管理教育,頒布學堂章程等。淘汰綠營意味著通過練習傳統武術以求升遷的路被堵塞,武術傳統的教育功能不復存在,延續了近1200年的武舉制廢除,“新政”參照西法,以體操代替武術實現尚武教育。
1904年,清政府頒布《奏定學堂章程》,其中規定各級學校均需設體操科,內容有普通體操和兵式體操。受德、日軍國主義教育思潮影響,《章程》的學務綱要規定:“習體操以肆武事”,對體育課的要求是大、中、小學的“體操”均“宜以兵式體操為主”。1906年,學部奏請宣示將“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定為教育宗旨,對于“尚武”的解釋是“東西各國、全國皆兵,全國學校隱寓軍律……今朝廷銳意武備,以練兵為第一要務……凡中小學各種教科書,必寓軍國民主義”。以“體操”育尚武精神,以“軍國民主義”陳壓迫侵略之實,武術一夜之間從上層社會倒臺,當然以義和團為首的“亂拳”而導致的“禁武枷鎖”也占了非常大一部分原因。
蔡元培在1912年發表的《對于新教育之意見》指出“夫軍國民教育者,與社會主義僢馳,在他國已有道消之兆。然在我國,則強鄰交逼,亟圖自衛…誠今日所不能不采者也”,“兵式體操,軍國民主義也;普通體操,則兼美育與軍國民主義二者”。如此看來,將體操=體育=軍國民,實現尚武教育,實是當時需要之使然。旋即頒布的《壬子癸丑學制》,通飭各種學堂,體操一律列為主課,體操雖被引進大肆充斥課堂,但社會地位并不高,主要原因是濃厚的軍事準備性質和教師的缺乏令課堂枯燥無味。當時雖有設師范學堂培養教師,如1897年盛宣懷在上海創辦南洋公學,特設“師范院”以培養上、中兩院的教員,1906年清廷學部通令全國各省,于省城師范學堂“附設五個月畢業的體操專修科,授以體操、游戲、教育等,以養成小學體操練習”。但限于當時的條件,多數采用一年半載速成,質量不高,數量有限,學校不得不用一些不懂體操、不知教授的兵弁來當體操教員,使上課呆板無味,給學生身心發展及學校教育帶來不良影響。
雖民國成立后的學校體育內容仍以兵操為主,但民初政令寬松,1916年《國民學校令實施細則》附著的補充說明:其一,視地方情形,得在體操以外授以適宜之戶外運動;其二,教授各科時應注意本國固有特色,從此使得學校課外設立體育活動和組織運動競賽,田徑、球類等運動在課內外有了合法的地位,在學校中迅速發展起來。
文化的自信與覺醒使部分國人開始關注中國武術,1914年中國體操創始人徐一冰在《整頓全國學校體育上教育部》中提出“學校體育必須革除兵操”、“高小、中學應添本國技擊課”1915年天津全國教育聯合會第一次會議上提出 “擬請提倡中國舊有武術列為學校必修課”議案獲教育部批準,開課目的為“振奮國民永往直前之氣”自此武術也成為學校體育教育的一部分。這使得體操在學校教育中的位置開始受到沖擊。
1916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帝國主義戰敗,軍國民主義教育思潮得到壓制,代表軍國民教育的兵式體操更加受排擠,雖與兵操內容枯燥、師資緊缺等息息相關,但以武術為素材以體操為范式的“馬氏體操”,又稱“中華新武術”才是最大的沖擊。“中華新武術”被當時的北洋政府和“國粹派”教育家們賞識,將其列入中等以上學校的“體操課程”,在北洋政府的國會上還將其定為全國學界必學之“中國式體操”,這是頂著體操之名行武術之實。
雖練習“中華新武術”從體質健康上來講是有一定益處的,但以北洋軍閥為首的統治者們最終的目的是以 “中華新武術”為幌子,提倡“讀經”、“尊孔”、“國粹體育”,大造反對科學與新民主思想的輿論,直接為封建買辦勢力服務。以至民國初年的進步受挫,軍閥統治與歷史潮流悖逆,給社會帶來了不良影響。魯迅、陳獨秀等新青年進行了無情的諷刺,“把武術作為軍事練習的重要內容,試圖強國強種,在義和團之時早有失敗的先例,而中國人還依舊故步自封,毫不反思”。在新舊文化沖突、東西文化交鋒的時代,武術難登大雅之堂的原因,除了西式體育的直接影響外,自身具有的文化象征意義促使其中途流產。
俄國十月革命之后,陳獨秀就說,十月革命以后,“中國人也受了兩個教訓:一是無論南北,軍閥都不應當存在;一是人民有直接行動的希望”新文化運動者們積極反對軍閥封建復古統治,而當時美國教育家杜威和孟祿的實用主義、自然主義思想正是與軍閥較量的利器。孟祿反對中國的兵式體操,認為它不能充分發揮人的個性,還在參與修改《壬戌學制》時公開講到“為國家著想,注重軍訓不可于體操中求之,當于團體的競爭,比賽的游戲中求之”。1923年,教育部頒布《中小學課程標準綱要》,正式把“體操科”改為“體育科”,刪除學校兵士體操,教育目標也開始從服務于“軍國民”轉向造就“合格公民”。從此體操和西式體育項目都融入為系統化的學校體育教育的一部分。
1937年,中國進入抗日戰爭時期,挽救民族危亡的民族體育思想抬頭,體操繼續為戰時服務。在中央蘇區的列寧小學《列寧初級小學校組織大綱》中,規定各年級每周上三小時體操課,其目的是“使學生身體平均發育,強健體質、活潑精神,并養成其受只需尚協同之習慣”。《列寧高級小學校組織大綱》中規定:“體操注重兵式”。國統區的體操早在1931年國民黨“三民主義教育實施原則”下,與游戲、團體運動、競技運動一起作為基本手段,通過童子軍和軍事訓練,實現“三民主義”目標。30年代還從日本引進了廣播體操,有音樂伴奏的徒手操讓人心情愉悅身體舒適,風靡一時。隨著新中國的成立,體操不僅形成了自己的學科專業,廣播體操更是走進就千家萬戶。為國民體質增強、促進祖國繁榮作出了應有的貢獻。
體操是中國被列強侵略時引進的西洋體育項目,在中國一百多年的近代史中經歷中西方文化的激烈碰撞,逐漸自成體系并服務于社會。其表現特征從功能上看,體操是被清王朝為維護其穩固而引進的,并代替武術行強國強種之責,最后融入學校基礎體育教學,衍生出多種形式行強身健體之責;從歷程上看,由唯體操是瞻,到學校頂體操之名行武術之實;從思想上看,由最開始代表軍國民主義到被理性看待,最后服務于民族思想;內容上由兵操到體操再到多項目衍生等等,這是近代以來體操教育嬗變的主要軌跡。在現階段學生體質下降的中國,體操應借鑒近現代發展經驗,思考自身接下來的發展方向和模式,重視體操教育形式、內容、功能等與中國社會變遷的良性互動,積極創新和引進,使體操和體操教育能夠自信的邁向時代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