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痛不欲生”到“不痛欲生”

醫生手記：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育是每個女性成為母親前必須經歷的一道關卡，但自然分娩帶來的痛苦對于絕大部分女性來說都是身心折磨。今年第一批國家分娩鎮痛試點醫院名單的公布，讓不少準媽媽們看到了“曙光”。分娩鎮痛究竟能給產婦帶來何種體驗？

張女士數年前分娩時的場景令她永生難忘。偌大一間待產室，十幾個產婦的“鬼哭狼嚎”聲此起彼伏：“醫生，受不了啦，我要剖！”“太疼了，我不生了！”“我不想活了！”……由于胎膜早破、羊水流出，張女士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起身……她覺得，在產房里，女性的尊嚴蕩然無存。

郭女士去年在我院分娩，接受了產房麻醉醫生實施的分娩鎮痛。她說：“當時的劇烈疼痛讓我覺得根本堅持不下去，幸好上了‘無痛，居然睡著了……多虧有了這項技術，產痛緩解后，我感覺仿佛從地獄升入了天堂。”

分娩疼痛（產痛）可以說是絕大多數女性一生中經歷的最劇烈的疼痛。從醫學角度，疼痛指數分為0～10級，初產婦的產痛可達8～9級，許多產婦會達到最高的10級。那種痛，常人難以忍受。西方宗教教義認為，這種嚴厲的懲罰是偷食禁果的夏娃必須面對的，生產經歷的劇痛是對自己原罪的救贖，也是對新生命的一種洗禮。當然，文明社會的進步對產痛的看法逐漸變得客觀和人性化。1860年，經歷過多次生育的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在女兒臨盆時寫下這段話：“多么幸運！她使用了氯仿麻醉，不然她將遭受多大的痛楚！”這時，科學戰勝了產痛和愚昧。

分娩鎮痛的歷史?

在遠古時代，人類就開始用念咒掛符等方式來緩解產痛。一些原始部落采用粗魯的機械方法來幫助產婦分娩。后來，人們用鴉片、催眠術和麻醉藥來減輕分娩疼痛。

1846年10月16日，牙醫莫頓最先在美國波士頓的麻省總醫院演示了乙醚麻醉，被認為開啟了現代麻醉學的大門。受此啟發，三個月后的1847年1月19日，英國最有名望的產科醫生辛普森將乙醚用于產婦分娩，這是人類分娩歷史上首次應用現代化的麻醉和止痛方法。隨后，英國化學家沃爾迪推薦辛普森醫生應用揮發性和氣味更好的麻醉藥氯仿為產婦鎮痛。辛普森將氯仿用于分娩鎮痛的觀察結果撰文發表在《柳葉刀》雜志上。他在文章中注明了氯仿的優點——“病人被麻醉后，睡眠阻止了疼痛”，這標志著分娩鎮痛歷史的開端。1880年，克里克維茲讓產婦在分娩中吸入麻醉氣體笑氣來鎮痛，因鎮痛效果明顯而風靡一時。

1979年，歐洲的勒維醫生提出，椎管內（硬膜外）麻醉是分娩鎮痛的最有效方法。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將硬膜外麻醉用于分娩鎮痛得到越來越多醫生和產婦的認可。其后，分娩鎮痛在眾多西方國家得到普遍推廣。到20世紀90年代末，英國產婦的分娩鎮痛率已高達90%以上，美國超過80%，法國、加拿大等國家也已達到或超過50%。我國沒有翔實的統計數據，早些年我國不足1%的產婦選擇了分娩鎮痛，隨著近年我國大力提倡分娩鎮痛理念和技術，分娩鎮痛率有所提高，但即使在一些發達地區，仍不足30%。

無痛分娩是怎么操作的

在我院，任何一位進入產房待產的產婦都可以選擇接受椎管內分娩鎮痛服務。我們建議產婦在產檢后期到麻醉評估門診就診，與麻醉醫生溝通，提供必要的病史和相關檢查報告，當然也可以在產房里提出申請。

經產婦和家屬確認同意，產程進入一定階段后，產房麻醉醫生會實施鎮痛操作。麻醉穿刺部位為腰椎間隙，熟練的麻醉醫生在幾分鐘之內即可完成置管和給藥，產婦的疼痛即刻就能得到緩解。接著，麻醉醫生會在麻醉導管的末端連接一個電子鎮痛泵，交予產婦。鎮痛泵會以連續、勻速、微量的推注方式向椎管內持續注入鎮痛藥物。同時，它還具備自控鎮痛模式，當產痛劇烈時，產婦可以按壓泵上的按鍵，自行追加藥物，主動參與鎮痛。整個鎮痛過程中，產婦的進食和身體活動都不受影響。

硬膜外鎮痛還有一個“隱藏功能”：萬一自然分娩失敗，通過已置入的硬膜外導管注入一定劑量的麻醉藥，醫生就可直接為產婦進行急診剖宮產手術。

并非所有產婦都可以接受硬膜外分娩鎮痛。若產婦存在嚴重凝血異常、嚴重脊椎畸形、穿刺部位皮膚感染、對麻醉藥過敏等禁忌證，可采用其他分娩鎮痛方式，如靜脈分娩鎮痛。

分娩鎮痛對母嬰有無影響

很多產婦和家屬都會擔心：分娩鎮痛對產婦和寶寶會不會有影響？這個問題也是麻醉醫生和產科醫生致力研究的問題之一。其實，分娩鎮痛的藥物是打到椎管內，而不是直接通過產婦靜脈輸入，藥量較低，幾乎不會進入產婦的體循環，胎兒通過胎盤吸收的藥物微乎其微。目前的證據表明，使用硬膜外分娩鎮痛，并不會影響新生兒出生時的評分。所以，無須擔心分娩鎮痛對母親和寶寶的影響。

無痛分娩等于無痛嗎

包括產痛在內的疼痛，是個人的主觀感受。即使對同等強度的疼痛，個人的感受也因人而異。

“無痛分娩”是一種通俗的說法，目前的椎管內分娩鎮痛技術可以做到完全不痛，但鑒于完全無痛的分娩可能對產婦的產力和宮縮造成一定影響，因此讓產婦保留宮縮感覺和輕微宮縮痛，更有利于分娩。這樣，產婦在第二產程可以主動屏氣用力，以配合生產。

從專業角度來說，我們更傾向于用“分娩鎮痛”來定義麻醉醫生對產婦實施的椎管內麻醉，而不是無痛分娩。如此，可以避免醫患之間產生不必要的誤解及歧義。

劉志強 同濟大學附屬第一婦嬰保健院麻醉科主任醫師、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醫師協會分娩鎮痛專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婦幼保健協會麻醉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華醫學會麻醉學分會婦產麻醉學組委員，上海市醫學會麻醉科專科分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