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的友誼小船

劉江濱

唐代詩人元稹與白居易因友誼深厚聞名于世，故世人以“元白”合稱之。白居易長元稹七歲，兩人同年登科，同年入仕，又幾乎同時被貶，人生經歷相似，尤其在詩歌方面同為“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兩人建立了一生的情誼。《唐才子傳》云：“微之與白樂天最密，雖骨肉未至，愛慕之情，可欺金石，千里神交，若合符契，唱和之多，無逾二公者。”白居易自稱：“金石膠漆，未足為喻，死生契闊者三十載，歌詩唱和者九百章，播于人間?！薄叭缒z似漆”常用來形容男女之間的綿綿之情，白居易以此來表達朋友之間的深情，可見情深意篤。

元白之間抒發友情的詩篇有很多，感人至深。如“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閑人不夢君?！保ㄔ。安恢獞浳乙蚝问拢蛞谷鼔粢娋??！保ò拙右祝?“嘉陵江岸驛樓中，江在樓前月在空?！保ㄔ。罢l料江邊懷我夜，正當池畔望君時?！保ò拙右祝?“無人會得此時意，一夜獨眠西畔廊?！保ㄔ。皯z君獨臥無言語，唯我知君此夜心?！保ò拙右祝?/p>

然而，元白這只友誼的小船也曾傾覆過。人們對其友誼津津樂道，對其齟齬交惡卻諱莫如深?；蛟S是后來兩人和好之故;而且，元稹死后，白居易深為懷念，又寫祭文，又寫墓志銘——那一段不快被后人輕輕掩去。

元稹雖有才子之名，人品卻頗為人詬病。對待女人譬如鶯鶯，“始亂終棄”這個成語就是拜他所賜。對女詩人薛濤、劉采春等皆是狎玩、霸占，即使付有真情，亦如露水。對待同僚，羨慕嫉妒恨，能踩就踩?！肮聿拧崩钯R科考時，因其父名晉肅，元稹作為禮部郎中以“晉”“進”同音，應避父諱，剝奪了李賀舉進士的資格。詩人張祜的作品被人推薦給皇帝，皇帝找來元稹品評，元稹卻說，這詩是雕蟲小技，壯夫不為，如果獎賞過分，會壞了陛下的風俗教化。一句話，毀了張祜的前程。元稹勾結宦官當上宰相，惹得朝中大臣鄙視嘲笑，他排擠平叛功臣裴度更是入神共憤。

白居易正是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拋去私人情感，站在了正義一邊，他為裴度抱屈，給皇上寫了一封《諫請不用奸臣表》，彈劾元稹。其中有這樣的句子：“矯詐亂邪，實元稹之過，朝廷俱惡，卿土同怨。”“臣素與元稹至交，不欲發明，伏以大臣沉屈，不利于國，方斷往日之交，以存國章之政?！边@里直稱元稹為“奸臣”，大有割袍斷義的架勢。

白居易為“存國章之政”，寧與元稹“斷往日之交”，不為私情蒙蔽雙眼，不因交厚喪失原則，親手弄翻了元白的友誼小船，引得朝野一片贊嘆?！缎绿茣芬矠橹蟠簏c贊，“嗚呼，居易其賢哉！”

人們仍神往于元白的深情厚誼。其實，記住二人交惡這段插曲，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