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韓同屬東亞漢字文化圈,三國關系源遠流長,既有相似的文化背景,具體的歷史社會環境又不盡相同。中、日、韓三國或多或少都存在學校體罰的現象,并在媒體的報道下成為民眾關注的焦點問題。在媒體的推動下,學界對體罰問題展開了一系列深入研究,三國政府也都出臺了重要舉措。通過三國學校體罰問題的比較分析,可深入挖掘影響體罰問題的各項因素,為相關問題的解決帶來啟示。
中、日、韓三國媒體都十分重視學校體罰問題,不僅對相關新聞進行了事實報道,還就體罰問題展開了多角度的深入剖析。例如日本主流報紙《朝日新聞》官網曾發表文章,對日本公立學校體罰學生的教師人數的變遷進行過分析。文章指出,就日本文部科學省調查的數據來看,2011年至2012年體罰學生的教師人數劇增,但這一結果并不說明體罰事件確實比之前急速增多。事實上,2012年日本新聞爆出教師體罰學生,導致學生自殺身亡的事件,引發了人們對于學校管理以及國家政策的質疑。人們展開了關于體罰事件的探討,加深了對于體罰行為的認識,之前被當作正當懲罰的行為,也逐漸被認定為體罰的范圍。
在韓國,相關的深入報道也很多,如主流報紙《東亞日報》官網曾發表文章,深入探討被體罰學生對教師實施惡意報復的系列事件。文章指出,此類事件時有發生,甚至發生了因學生報案,教師在上課時被警察帶走調查的事件。個別教師的體罰行為使得整個教師群體遭遇信賴危機,這也從另一側面反映了教師權威性日漸消弱的問題。

中國媒體也十分關注學校體罰問題。眾多的相關新聞報道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繼而引發了轉折性的意識進步以及社會各界對于相關法律法規的探討。針對相關現象,法律界有識之士展開了一系列的深入分析,指出我國未成年人保護法中明確規定禁止虐待未成年人,但施虐者承擔的法律責任主要為責令改正或者處分,威懾力不夠。而刑法規定虐童行為,虐待罪主體一般局限于家庭成員,不包括老師等,且情節惡劣的也只是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這種法律架構,威懾力也是遠遠不夠的。全國人大代表秦希燕律師曾在全國兩會上提出要“適當擴大虐待罪主體”的議案,建議將刑法關于虐待罪主體,從家庭成員擴展到凡是對未成年人負有監護義務的人,如幼兒園、學校老師等。而對虐待他人情節惡劣致使被害人重傷、死亡的,要處以更長時間的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媒體也對秦律師等有識之士的觀點進行了大量的報道,推動了民眾關于這一問題的認識,推進了國家對這一問題的解決進程。
如上所述,中、日、韓三國媒體都對學校體罰事件十分關注,并從各方面對該問題展開了深入探討,而媒體的系列報道也引發了社會各界對于體罰問題的廣泛探討。可以說,正是由于媒體的作用,體罰問題才得以浮現。
媒體的作用不僅使問題浮出水面,實際上,媒體報道還進一步推進了教育觀念的轉變以及相關法律制度、教育體制的完善與發展。要解決體罰問題,首先必須明確相關核心概念,達成觀念認識的統一,在此基礎上才能制定相應的法律法規、管理制度。比較中、日、韓三國關于體罰的認識可知,各國之間以及同一國家不同時代之間關于體罰的認識都不盡相同。在過去,三國很少有關于體罰的探討,家長甚至要求教師嚴厲管教自己的孩子,包括進行身體上的懲罰。而在當下,隨著媒體報道體罰事件以及各界相關探討,人們才開始真正關注并深入探討體罰問題。
在日本,人們在探討不應體罰學生的同時,也強調學校教育中適當懲罰的必要性與重要性。因此,形成了一個與體罰相對的概念——正當懲戒。在前述2012年日本某高中教師體罰學生,導致學生自殺身亡的事件后,日本文部科學省發布正式通知,禁止體罰,并對體罰與正當懲戒進行了嚴格區分。該通知規定,體罰分為“構成身體侵害的行為”與“施予學生肉體痛苦的行為”,并對兩類行為的具體范圍進行了詳細描述。如打耳光、腳踢、向學生扔筆、不讓學生上廁所等,都屬于體罰行為。同時,該規定也肯定了教師正當懲戒的權力。如放學后把學生留在學校、課堂中讓學生在教室里罰站、增加學生的值日次數等六種行為,被明確界定為懲戒行為。此外,在學生對其他學生或教師實施校園暴力時,教師有權使用暴力進行阻止。此時,教師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不屬于體罰。
無獨有偶,在韓國,也因一起體罰事件的新聞報道引發社會熱議,教育部門宣布了體罰禁令。2010年7月,韓國首爾一名小學生用手機拍攝的視頻被曝光,內容是一名中年教師訓斥、掌摑一名六年級學生,還將他推倒在地。這段視頻引發韓國社會熱議后,以首爾市教育廳為首,各地教育部門紛紛發布體罰禁令。體罰禁令的內容包括:禁止直接的體罰;允許間接的體罰;可以實行停止上課的措施進行懲罰。其中,直接的體罰指老師利用身體和道具反復地、持續地、痛苦地折磨學生身體和損傷學生人格的指導方法;間接的體罰指老師以訓導、教導等為手段,以教育為目的的體罰,如:口頭提醒、書面警告、跑操場、做俯臥撐、隔離等。
此事不僅在韓國備受關注,在中國新聞媒體的報道下也成為了國內人們熱議的話題,甚至出現在2011年樂山市中考語文試卷的閱讀題中。人們關注的焦點在于家長和師生對體罰禁令的否定觀點。該禁令原本希望通過區分直接的體罰與間接的體罰,保護學生免受不當體罰的傷害。但事實上以韓國師生、家長為對象的民意調查顯示,贊成進行一定的直接體罰的人數多于反對人數。早在2002年出臺的韓國《學校生活規定預示案》便肯定了教師懲戒權包括一定程度的體罰,并對體罰的程度、方式進行了十分詳細的規定。以責打學生為例,教師不能直接用手打學生,而應使用木棍打,而且男生只能打臀部,女生只能打大腿部。該制度甚至根據體罰對象的年齡不同,對木棍的長度、直徑范圍、責打的次數、程度做出了詳細的規定。韓國社會一直認可這種較為嚴厲的懲戒方式,所以全面禁止直接體罰的體罰禁令一出,反而遭到了多數人的反對。
可見,對教師懲戒權的權力范圍的界定需要考慮當地文化傳統,不能一概而論。如日本視打學生為體罰,韓國認可在一定的規定下用木棍打學生,其程度是以看不見傷痕為標準。而在美國的一些州,雖然也和韓國一樣認可適當體罰,但其程度規定又有不同,體罰造成微小的傷痕也是被認可的。在一向以嚴苛懲罰著稱的新加坡,學校甚至認可對學生進行鞭刑懲罰。
在中國,隨著媒體報道的推動,社會各界對體罰問題的關注度日益提高,政府也終于開始出臺相關政策法規。2017年2月4日,青島市人民政府以政府令發布《青島市中小學校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辦法》)。《辦法》將青島市近年來在建立現代學校制度方面的成果制度化、法治化,填補了國內學校主體立法的空白,在全國具有示范意義,也因此被授予第五屆中國法治政府提名獎。《辦法》中提到“中小學校對影響教育教學秩序的學生,應當進行批評教育或者適當懲戒;情節嚴重的,視情節給予處分。學校的懲戒規定應當向學生公開。”這是全國和地方教育性法規中,首次提出“懲戒”概念,但尚未明確懲戒權的范圍、懲戒的方式、懲戒的程度。
實際上,不僅日本、韓國,英美等很多西方國家都允許對學生進行教育懲戒,并出臺了詳細的可操作的明文規定。今年我國也采取了重要舉措,7月9日,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呂玉剛在國務院新聞辦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將按照之前印發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意見》相關要求:第一,著眼于教師教育懲戒權的問題,明確基本原則;第二,研究制定具體實施細則,明確教師教育懲戒權實施的范圍、程度、形式,規范行使教育懲戒權;第三,抓緊修訂《教師法》的有關規定,保障教師有效地行使懲戒權。
綜上所述,在媒體的推動下,三國的專業人士都展開了系列探討,對體罰與懲戒的區分進行了深入研究,三國政府也都出臺了重要舉措。通過三國情況的比較分析可知,在新媒體時代,教育問題的解決不僅要靠本領域專家學者的努力,也需要媒體的大力推動。學校體罰問題進入公眾視野,社會各界廣泛探討,國家制定相關政策、管理辦法,這各個重要環節無不顯示出媒體的推動力量。可以說,媒體在推進教育觀念的轉變以及相關法律制度、教育體制的完善與發展方面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解決學校體罰問題既要禁止體罰,又要保障適當的教育懲戒,還要考慮當地文化傳統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如何發揮媒體與學界的力量,借鑒其他國家的經驗,制定出符合中國國情的規范細則,是中國解決學校體罰問題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