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來 郝小麗
沈陽市渾南區人民法院,遼寧 沈陽 110000
2018年11月14日10時許,被告人卞某某在沈陽渾南區某地協助同事投送快遞過程中,將被害人韓某某的運單編號為297152257XXX的快件盜走,內有寶麗牌眼霜一管。經認定:被盜眼霜價值人民幣1100元。2018年11月16日7時許,被告人卞某某在上述快遞公司分揀快件時,將被害人李某的運單編號為2513600XXX的快件盜走,內有某品牌手表一塊。經認定:被盜手表價值人民幣580元。2018年11月16日12時許,被告人卞某某在某快遞公司分揀快件時,將被害人王某的運單編號為251391623XXX的快件盜走,內有某牌手機一部,經認定:被盜手機價值人民幣9138元。被告人卞某某盜竊物品價值共計人民幣10818元。
近年來,基于電子商務等網絡購物平臺的發展,通過物流方式的買賣行為已經趨于主流。因此導致我國近幾年快遞行業的蓬勃發展,2018年我國快遞業務量完成505億件,如此龐大的工作量是由數以萬計的快遞從業人員不分晝夜的辛苦工作完成的。而隨著快遞從業人員的增多,相關法律問題也日益凸顯。在刑事審判中,快遞員竊取包裹的法律認定依舊存在爭議。就本案來說爭議焦點應為:被告人卞某某的行為屬于盜竊行為還是職務侵占行為?
2016年最高法和最高檢聯合發布《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了職務侵占罪的入罪門檻為6萬元,如何認定侵占行為,在某些情形下直接決定了犯罪嫌疑人能否構成刑事犯罪。司法界就此類案件的法律定性仍存爭議,如何達成一致觀點,真正實現預防和懲治犯罪,值得剖析。
第一種意見認為,本案被告人卞某某的行為符合盜竊罪構成要件,應定性為盜竊行為。根據《刑法》第271條對職務侵占罪的規定,并非單位的全體成員均符合本罪的主體身份要求,該罪主體應同時符合兩個條件:1.單位的人員;2.在該單位中擁有職務并且利用職務而帶來的便利。卞某某從事的是快遞包裹搬運工作,此崗位不具有保管財物的工作職責,不屬于職務上的便利,其竊取所屬公司承運的貨物應為利用工作環境形成的條件便利,即接觸被盜財物的工作便利,而非保管財物的便利,因此構成盜竊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本案被告人卞某某的行為應認定為職務侵占行為,因犯罪金額沒有達到刑事立案標準,故不構成犯罪。職務侵占是利用職務抑或業務將占有的所在單位財物非法據為己有的行為。包括事實上的占有和法律上的占有。根據《刑法》第271條的規定,職務侵占的主體并沒有限定為從事公務、擔任領導的人員,卞某某是運輸公司的雇傭員工,符合職務侵占罪中規定的“公司、企業或其他單位的人員”的前提要求。而從文義表述來看,職務應當指工作中需要承擔的事情,無論腦力工作還是體力工作,都屬于職務范疇。卞某某作為快遞員,利用其派送包裹的職務便利,非法占有屬于單位派送的包裹,符合職務侵占罪的構成要件,依照兩高出臺的相關司法解釋,職務侵占的涉案數額達到六萬元才可能構成職務侵占罪,故本案被告人不構成犯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職務侵占行為與盜竊行為存在競合關系,如因沒有達到職務侵占罪的入罪標準而直接認定無罪,就忽視了包括盜竊罪在內的其他刑事法條規定,容易造成法律處罰的缺位,使被害人難以得到司法救濟,相關法益的刑法保護出現空白。對于特別法條無法適用情況下,應當傾向適用普通法條進行補充,即根據職務侵占罪數額情況,涉案金額不足六萬元的適用盜竊罪處罰,涉案金額達到六萬元的則適用職務侵占罪處罰。
筆者贊同第一種觀點,具體從以下幾個方面分析:
首先應明確本案的被害人(被害單位),即盜竊行為發生后財產風險的直接承擔者。直接承擔者與最終承擔者在法律層面是不同的。直接承擔者即權利無法得到救濟的情況下由誰承擔損失。最終承擔者應根據責任分配原則最終確立責任承擔人。
目前我國的網購模式雖然明確了收貨地點,但就交付地點一般未做明確約定,因此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四十五條的規定,買受人系本案的直接風險承擔者。當然買受人可以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四條的規定向快遞公司追償,快遞公司再向被告人進行追償。被告人成為風險行為的最終承擔者,如無賠償能力,由快遞公司進行賠償。如快遞公司無賠償能力,由買受人自行承擔。綜上,本案的被害人為買受人而非快遞公司。職務侵占行為侵犯的犯罪客體是單位的財物,而本案的財物由買受人所有,故不符合職務侵占的構成要件,不構成職務侵占罪。
因此被害人應為買受人,快遞人員竊取包裹內買受人財物的行為應當屬于盜竊行為,構成盜竊罪。
在職務侵占罪中,“職務上的便利”與“工作上的便利”是兩個完全不同概念,前者不包括后者。在司法實務中,常常混淆“職務上”與“工作上”的兩種便利。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懲治造違反公司法的犯罪的決定》中將“利用職務或者工作上的便利”定性為公司人員侵占罪,由此可見職務上的便利與工作上的便利并非同一概念。職務上的便利,指行為人利用自身所屬單位中的職務(經營和管理或是經手所屬單位財物)便利,即對所屬單位的財物具有調撥規劃、統籌管理、處置決定或者其他相關職能。①
“工作上的便利”則是因工作關系對實施犯罪行為的周圍環境較為熟悉,或者對作案目標便于接近,再或者進入某些單位較為容易等方便條件侵吞單位財物的,不屬于利用“職務便利”。②
上述案例中,卞某某僅利用其因工作關系對實施犯罪行為的周圍環境較為熟悉,或者對作案目標便于接近,再或者進入某些單位較為容易等方便條件侵吞單位財物的,不屬于利用“職務便利”,只能認定為接手,即僅僅是對財物有所接觸。
封緘物理論可得定性盜竊罪的合理性。理論通說為區別說,即應當區別整體與內容,整體占有轉移至受托人,而內容仍由委托人保留占有。受托人若非法占有整體,則構成非法占有內容,即構成盜竊。③根據《刑法》第253條規定,郵政人員未經同意私自拆啟或者藏匿、毀棄郵件等,將面臨有期徒刑二年以下或拘役的刑罰處罰。有前述行為又竊取財物的,以盜竊罪定罪并從重處罰”。故無論郵政人員是否是國家工作人員、其他單位人員等,其竊取財物的行為均應定性為盜竊行為。根據《郵政法》第59條規定,有關郵政企業及其從業人員的規定,適用于快遞企業及其從業人員。該法條對郵政工作人員私拆信件的行為進行了明確的規定。卞某某作為快遞公司的快遞包裹派件員,私下將由其負責派發的快遞包裹拆啟進行藏匿,并將包裹內的手機等財物占為己有,符合上述相關法律規定,應當構成盜竊罪。
同時,前文所述第三種處理意見不符合刑法理論。如果一個快遞包裹中有十部手機,按照第三種意見的觀點,非法占有其一部手機認定盜竊罪,非法占有十部手機認定職務侵占罪,某種程度上在變相鼓勵非法占有整體,這是一種錯誤的法律價值引導。如果在重法處罰不能的情況下適用普通法,將導致刑事司法越權,撼動法律根基。
快遞員在投遞過程中竊取快遞包裹行為的刑法定性,關乎司法的公平正義以及對公私財產的有效保護。本文以竊取快遞包裹為切入點,探討職務侵占與盜竊的法律適用難點,同時利用封緘物理論來論證把此類行為定性為盜竊行為的合理性,以發揮好刑法保障作用。綜合分析本案案情,作為快遞員的卞某某在分揀、投遞過程中竊取包裹內財物的行為,屬于盜竊行為,應以盜竊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 注 釋 ]
①劉偉琦.“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的司法誤區與規范性解讀——基于職務侵占罪雙重法益的立場[J].當代法學,2015(06).
②陳洪兵.體系性詮釋“利用職務上的便利”[J].法治研究,2015(04).
③楊文艷,吳瀟.快遞員竊取快遞包裹行為的定罪分析[J].法治論壇,20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