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稅降費與財政增收

劉慶和

經濟學博士，貴州省人大常委會委員、省人大財經委委員，民建中央經濟委員會委員、貴州省委副主委，貴州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省管專家，主要研究國民經濟、產業經濟、經濟增長與發展。著有《貴州經濟年度模型與若干政策分析》《中國農業—宏觀經濟聯系研究》等。

稅負要適度，稅負過重就該減稅，用減稅來激發人們的工作積極性和企業的投資熱情，從而刺激經濟增長，增加財政收入。

看到這個“自相矛盾”的題目，可能有人會有所疑惑：稅費是財政收入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減稅降費怎能增加財政收入？要回答這個問題，就不得不說說所謂“拉弗曲線”，因為這條著名的曲線描繪的正是稅率與稅收（財政收入）之間的關系。

關于“拉弗曲線”，有這樣一段說法。1974年的某天晚上，時任芝加哥大學經濟學教授亞瑟·拉弗與白宮辦公廳主任拉姆斯菲爾德（后來做了美國國防部長）、白宮辦公廳副主任切尼（后來做了老布什總統的國防部長和小布什總統的副手）以及《華爾街日報》副主編萬尼斯基在華盛頓一家高級酒店的餐廳共進晚餐，討論福特總統的稅收計劃。拉弗強烈主張減稅，為了簡明扼要地說明他的減稅理論，他在一張餐巾紙上畫了一條后來被稱作“拉弗曲線”的倒U型曲線。圖中，橫軸表示稅率，縱軸表示財政收入。拉弗解釋說，在稅率達到適宜的最高點（倒U型曲線的最高點）以前，稅率與財政收入呈同方向變化，提高稅率可以增加財政收入；但超過這個最適宜的稅率之后，稅率與財政收入就呈反方向變化，降低稅率可以增加財政收入，提高稅率反而會使財政收入減少；如果稅率提高到100%，由于全部收入都將被政府收走，人們就會停止工作或到政府無法收稅的地方去工作，政府也就不會再有稅收。拉弗的減稅主張很快贏得社會的普遍贊同，并最終被里根采納，“拉弗曲線”也因此名揚天下，成為此后40年美國共和黨人主流經濟學理論的核心內容之一。

其實，“拉弗曲線”所闡述的理論和政策主張，中國早在約2500年前就已提出。《論語·顏淵第十二》記述了有若與魯國國君魯哀公之間的一段對話。魯哀公問有若：“今年遭了饑荒，用度不足，該怎么辦呢？”有若回答說：“何不實行徹法（周朝的稅制），只收十分之一的田稅呢？”哀公說：“現在收十分之二的稅還不夠用度，怎能實行徹法只收十分之一的稅呢？”有若說：“百姓富足，君主怎么會用度不夠？百姓吃的用的都不夠，君主跟誰去取得富足呢？”顯然，有若認為當時魯國的稅負過重，應通過大幅度減稅來促進經濟發展，擴大稅基，增加財政收入。有若是孔子的弟子，后來有人便將有若的這項政策主張歸到了孔子頭上，并用現代經濟學語言將其總結命名為“孔子曲線”。

“孔子曲線”和“拉弗曲線”表達了同樣的政策含義：稅負要適度，稅負過重就該減稅，用減稅來激發人們的工作積極性和企業的投資熱情，從而刺激經濟增長，增加財政收入。中外歷史發展反復證明：輕稅出盛世。在中國，無論是“文景之治”“貞觀之治”還是“開元盛世”“康乾盛世”，經濟繁榮和國家強盛無不與輕徭薄賦有關。

也許有人會問，過去兩年多來，我國已累計減稅降費約3.5萬億元，為什么今年上半年全國卻有四分之一的省份財政收入出現了負增長呢？許多省市財政都比較困難，是不是應該放棄減稅降費呢？對此，我的回答是：減稅降費應當堅持，財政增收終可實現。

我國這一輪大規模減稅降費實行的是普惠性減稅與結構性減稅并舉，一是對小微企業實施普惠性減稅，減輕企業負擔；二是實施新修訂的個人所得稅法，減輕個人稅負；三是深化增值稅改革，將制造業等行業16%的稅率降至13%，交通運輸業、建筑業等行業10%的稅率降至9%，確保主要行業稅負明顯降低；四是明顯降低企業社保繳費負擔。這些政策措施直擊當前市場主體的痛點與難點，但由于各種“時滯性”，要讓企業和社會大眾真正感受到減稅降費帶來的獲得感并作出理論上預期的反應，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在這之前，財政收入減少、財政赤字增加都是可能出現的正常現象。一旦企業和社會大眾有了獲得感，這種獲得感就會逐漸轉化為投資動力和工作熱情，成為促進經濟增長和財政增收的持久動力。上世紀80年代美國減稅的歷史經驗不就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