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 耕耘出愛與希望的交響

王碧清

她的聲音里跳動著一種不屈的力量，像松葉，昂揚向上。她熱愛寫作，愛唱、愛跳，也愛美。聊到開心的時候，會讓人恍惚忘記，如此極富生命力而又熱情的她現在眼前只流動著一絲微弱的光。“我還可以分得清白天和黑夜”，她笑著說。

曾經，一部《中國大山里的海倫·凱勒》回溯了她的痛與愛，破繭與新生，也讓公眾認識了這位耕耘在祖國西南部山區的語文老師。而今，她的生命多彩且豐盈——寫小說、散文、詩歌，做電臺主持人，學游泳……雖身處黑暗，亦心向光明。

她就是來自貴陽市白云區第三中學（以下簡稱白云三中）的盲人教師劉芳。走近、聆聽她的內心世界，那里有對講臺的熱愛，也有對孩子們最真誠的關心與義不容辭的責任，更有這個時代足夠穿透鋼板的堅韌力量。

2019年，劉芳為自己立下了三個目標：繼續做好心理輔導老師，對學生、家長、老師負責；作為貴陽市盲協主席，繼續帶領身邊的盲人朋友們走向幸福；繼續做好貴州廣播電視臺綜合廣播《愛聆聽》欄目的嘉賓主持人，用自己的智慧和熱情將心理療愈工作輻射至貴州省，乃至全中國。

三尺講臺一片心

劉芳的口才極好、風趣幽默，她侃侃而談，思路清晰。回憶起最初的“老師夢”，她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小學五年級時就下定了決心，要當一名老師。”

劉芳出生于湖北省黃州縣（今黃岡市黃州區）的一戶普通家庭，她的叔公、三姨、母親都曾當過老師。她還記得班里新來的語文老師，年紀輕輕，沒有什么經驗，但那份投入和執著，深深吸引著她。劉芳的作文常常是范文，從小學三年級到大學，從無例外，教師之路在她的天賦和努力下敞開懷抱。

1993年，從貴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中文系畢業的劉芳，被分配到貴陽市白云三中，如愿以償成為一名初中語文老師。航行路中的暗礁，尚在遠處暗藏，這個愛唱愛跳、活潑熱情的姑娘開始在三尺講臺耕耘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白云三中位于城鄉結合部，學生大多是留守兒童。和家長溝通少，是這些孩子們的共同特征。劉芳和一群年輕的老師們就這樣開始了自己的青春樂章。課堂上，劉芳匠心獨裁，教作文課時，她會讓同學們一起朗讀點評，讓每個學生在聽說讀寫中有不同程度的收獲；教文言文的時候，學生們在一個個風趣幽默的故事里掌握了原本艱澀難懂的內容……

“問題班”在春風化雨中成了“正常班”，劉芳所帶班級的語文成績也在不斷提升，還出現了幾個尖子生。一位學生曾這樣回憶，“那時候常常逃學，但唯一不會逃的課，除了體育，就是劉老師的語文”。

課堂之外，一群年輕的身影騎著自行車，遠到幾公里之外的村里去做學生家訪，從不被接受到家中老人、孩子們熱切地盼望著她們來，山谷中不時回蕩著她們的朗朗笑聲。劉芳在山區的根越扎越深，她的愛情也悄然盛放。

直到1997年，一紙診斷書劃破了原有的色彩。劉芳被查出患有罕見的“視網膜色素變性”。這種疾病治愈率低，這意味著，光明將有一天離她而去。她的事業正處于上升期，自己也有了溫馨的三口之家，兒子剛剛8個月大。她的內心掙扎而煎熬，為什么會這樣？她將一切深埋在心底，不愿意，也不敢告訴身邊的朋友和同事。

她的視力每況愈下，為了不影響授課，2003年時，劉芳已經可以把初中三年全部的課文、講義裝進腦海，但在板書上，她還是越來越吃力，甚至有一天，她踏空了講臺的邊緣，摔了下去……黑暗在一點點吞噬著她，她也在抗爭著，拼命地趁著自己還能看見的時候閱讀、學習，以常人難以想象的不便摸索適應。

一天，在過馬路時，一輛疾馳的車與劉芳擦身而過，她驚醒了：如果再不接受自己生病的現狀，也許下次就沒有這樣幸運了……2006年，她鼓起勇氣去辦了殘疾人證。站在講臺上的最后一段時光，她的付出也磨礪出最光潔的珍珠——劉芳所帶的班級在中考中連續出現了三個語文單科高分，成為白云三中語文歷史“戰績”最佳，至今無人打破。

劉芳說：“老師，就是一份良心活兒，教不好一個孩子，也許毀的是一個家庭；教不會一群孩子，可能毀掉的就是一個社會。”

2008年起，劉芳開始從語文老師轉崗，擔任一名心理咨詢老師。為了配合學校的文化建設和德育教育工作，劉芳還在學校重建了廣播站，用校園之聲傳遞正能量。

心連心，架起希望之橋

為了可以給學生們提供最專業的輔導和幫助，劉芳專門到大學參加心理學專業培訓，每一天也都堅持學習心理學知識，在自己曾經擔任班主任的優勢基礎上，有條不紊地開展起心理輔導工作。

劉芳為每個學生建立“成長記錄袋”，讓學生參與設計封面，把自己的心里話和小秘密都裝在里面，來舒緩壓力。針對不同的學生特點，劉芳還開設“人際關系”“愛的教育”“青春期自我保護”等精品課程，孩子們都把不愿意告訴別人的心里話和劉芳講，她成了大家信賴的“劉媽媽”。

“雖然我看不見了，但是可以給孩子們一個正面的引導，他們會觀察，老師都可以克服這么大的困難，他們也會自己思考如何去度過自己的難關。”劉芳說。

就這樣，留守兒童、問題學生、學困孩子、調皮魔王，在劉芳的循循善誘、耐心開導下，收獲了屬于自己的成長之路。一位叫阿梅的學生，她的父親患癌癥離世，劉芳一直對她十分關注。阿梅卻像個小大人一樣安慰老師：“您的眼睛看不到還能把書教好，我也一定能夠做到！”后來，阿梅考入重點高中，三年之后又考入北京師范大學。畢業之后，阿梅選擇成為貴州郊區一所學校的教師。愛的力量，在越來越多像阿梅一樣的孩子身上傳遞。

從最初的“芳芳聊天室”，到“心理咨詢室”，再到“劉芳工作室”、“貴州省鄉村名師工作室”，劉芳幫助的學生上萬人，輔導過的家長也有兩千多人。

2016年，劉芳受邀參與貴州廣播電視臺的一檔名為“愛聆聽”的心理療愈類節目，作為一名主持人，每周都會用聲音和智慧溫暖著他人。

在聊到留守兒童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劉芳在節目中分享，“外出打工的家長需要發自內心地和孩子建立情感鏈接”，“一個孩子的孤獨和憤怒大多是從周圍人不友善的言辭里得到的”……為迷茫的心靈提供科學有據的心靈良藥，劉芳也感受到了價值感與快樂，她也總會在周末的時候為需要的朋友繼續答疑解惑。

漸漸地，劉芳走向了更廣闊的平臺，從三尺講臺到機關企業、學校社區，從工作室，到互聯網云端，她將自己的所學所感，分享給更多人聽。

以筆為馬，用愛點亮未來

工作之余，劉芳一直都喜歡寫作，校園里的文娛活動從不乏她的妙筆生花、文采飛揚。除了小品、雙簧之外，散文和詩歌更是信手拈來。其中的一首這樣寫道：“看得見的苦難不叫苦難/跨過它/裝得下的苦難不叫苦難/包容它/留下的是珍珠/沖走的是細沙”。

2011年，劉芳將這些年來在白云區生活工作的點點滴滴訴諸筆端，用了整整8個月時間，完成了自己第一部自傳體長篇小說《石榴青青》。

盡管劉芳也擔心大眾對于農村題材的小說不感興趣，甚至是否會接受盲人作者寫出來的作品……但她所賦予作品的價值和意義，以及對于寫作的熱愛，讓她不再猶豫。“我希望大家可以更關注我們的內心，黑暗并沒有阻止我們，我們的內心也不會因為看不見而失去光明。”

等到2016年創作姊妹篇《花開十年》時，劉芳僅用4個月時間，寫出了28萬字。“我想表達的是，第一，農村老師對于農村教育的思考，發生在作品里的故事都是很紀實的。其次，這當中也有我這十幾年來的心路歷程，寫到了我的戀愛結婚生子，盡管會一地雞毛，但也有成長和收獲。第三，我也想要以文學的形式去表達農村教育的不平衡，希望大家關注到農村師資力量的薄弱。”

這些年，她帶著自己的書走進師范類學院，鼓勵師范學生們了解鄉村教師，并愿意在未來留在鄉村。一位姓張的年輕老師正是了解到劉芳的故事，在畢業之后便毅然選擇到白云三中教書，這令劉芳十分欣慰。“作為一個農村教師，我能把大家的需求講給未來的老師們聽，讓他們有當老師的沖動和激情，甚至也成為一種夢想，我覺得這就是我起到的最大作用。”

近年來，白云三中的教學質量不斷提升，隨著學校之間的交流增多，白云三中還陸續開展教育扶貧下鄉活動，而劉芳始終奔行在教育一線，奉獻著光與熱。

在《石榴青青》《花開十年》出版后，她將所得書款作為愛心事業公益基金，幫助農村留守兒童和困難學生。劉芳給貧困家庭的孩子們提供學費，幫學生聯系安裝義肢，滿足偏遠山區學生的心愿清單，發起眾籌、舉辦公益講座；義務幫助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和家長做心理輔導……“我覺得公益之心很重要，我也更注重的是精神上的扶貧。”

2018年9月，劉芳開始擔任貴州省殘聯的盲協主席，她先后在貴陽康復中心舉辦世界盲人節活動——“世界有你才完整”；帶領盲人朋友到息烽集中營革命歷史紀念館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成立讀書協會，鼓勵殘疾人朋友更好地融入社會，激揚起生活的風帆……

這些年來，作為聆聽者、奉獻者，更是奮斗者的她榮獲了多項榮譽，時代楷模、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優秀教師……一個個榮譽印刻著一路上的風雨與鮮花。曾獲“貴陽市年度道德模范身邊好人”稱號至今也已有8年時光，她始終記得獲獎一刻的感受：“雖然你是看不見的，但獲得了他人的肯定，在生活、工作等方方面面，被評為好人，也會影響他人去做個好人，我覺得這個特別重要。”

不久前，劉芳榮獲“最美奮斗者”稱號，與各個領域的杰出代表之間的交流，令她感慨良多，“自己做得還遠遠不夠”。她稱這次北京之行“是一次接受教育的過程”，“比如李雪健老師，他是真正的人民藝術家，把自己放到很低的位置，值得我學習”。

幸福是奮斗出來的，近年來，劉芳始終筆耕不輟，工作之余完成的散文集《慢慢想》、短篇小說集《門簾半掩》（題目暫定），即將付梓出版。正如她曾經寫下的，“一條河在地面奔騰時是一條河，在地底下流淌時仍然是一條河，當他們面對大海時靈魂是平等的。”生如河流，她選擇流向遠方，帶給他人以溫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