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婭娟
年末歲尾的隆冬時節,不論是山區還是壩區,村村戶戶都要做一件很有“儀式感”的事情——殺年豬。平日里紅白喜喪事或者其他節慶日子殺豬的也有,但不似殺年豬這般普遍集中和隆重。一是因為大部分農家會在春季買來小豬仔,經過近十個多月的精心照料和喂養,年豬漸漸長得肥壯,適宜宰殺;也因為寒冬里的氣溫適宜肉類腌制和存儲;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年關將近,外出務工的親人鄰里陸續回鄉,殺年豬的宴請也就有了團聚的意味。
殺年豬,是咱小老百姓生活中的大事。殺年豬前要選黃道吉日,日子不能與家中人口屬相相沖。去年上冬殺年豬那陣子,我和女兒都患了冬季流感,急性支氣管炎導致整日咳嗽,適中父親打電話來說選擇一個周末殺豬,我說瞧日子不用將就我們,能回就回,不能回也算了,家里張羅也是一樣的。可父親說,日子不合適了還能再看,一年也就殺一次年豬,總要選一個滿意的日子讓我們都回去,這殺年豬才是圓滿的。
在我的老家適中,殺豬當日,在動刀以前,家中女性長者還會在畜圈門口燒些香紙祭拜一番。冬月初二那天應該是好日子,因為婆家和娘家都早早的看好了日子打電話來說那天要殺年豬,一定要抽空回家吃頓殺豬飯。于是大清早起床便往光祿婆家趕,臨行一起去買了水果和飲料,每樣兩份。只是天公不作美,冬月的小雨和著寒風,冷得有些不近人情。好在婆家這邊殺豬很省心,提前說好時間,會有專門的屠夫上門拉豬,到專門的地點屠宰并將各樣肉類切分完畢再送到家中,這樣也就為主人家省去了不少麻煩。在光祿,殺豬收費看豬的重量,每頭的費用100-200元不等。
老家適中那邊就不一樣了,需要提前邀請3到5個力壯的男人來幫忙,殺豬這天從圈舍里捉豬到開腸破肚,再到當天晚上腌肉這些繁瑣活計,他們也總是會一并相幫張羅了。到另一家殺豬的時候,這家男主人又會參與到殺豬的事宜當中,而左鄰右舍的女性也會在這天抽出時間參與殺豬飯的準備,比如收洗碗筷、撿菜等。如此交換幫忙,使得鄰里之間勞動力資源得于共享,兩家人之間的關系越發的親密和諧。而在老家那樣的村子里,不管是田地的耕種還是建房起舍又或者是婚喪嫁娶,這樣的交換幫忙也延伸到日常生產生活中并一直延續到今天。
回到光祿家中,看這冬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于是給適中母親打電話,母親在電話里說,雨正大著呢。我說,那得有多冷?得趕快燒個炭火給幫忙的叔伯們取暖才好。母親說他們穿著羊披褂呢,第一個豬有170多公斤,第二個也有140多公斤,現在兩個都已經殺死在滾水里燙著了,他們又捉豬又動刀的還出一身汗呢!不過母親說她還是燒了炭火,煮了姜糖水給他們備著,等他們忙一陣喝下去,發汗驅寒正好,這樣才不會感冒。
中午吃過飯天氣慢慢轉晴,我們便驅車趕往適中。同行的還有朋友一家。今天家里殺的140來公斤的那個肥豬就是他家預定的,他們看準的就是我們山里的豬不喂飼料,同時也難得可以一起去感受一下適中殺豬飯的氛圍。一路上經過不少村子都還有人家在陸續殺豬的,看來這天確實是個殺豬的好日子呢。
因為前場段修筑楚大高速公路,各種石料車比較多,所以一路斷斷續續堵車,用了兩個多小時接近3點半才到適中大村。走進村子,鄉鄰們熱情地打招呼: “回來啦?剛好下午來我家吃殺豬飯,要全部人都來尼噶。”我一一笑著回應,朋友在一旁說: “你們這里的人真是熱情,我們那除了特別親的親戚,殺豬飯都不怎么邀請鄰居了。”我頗為得意地解釋道:“那是自然,除了遠處的親戚,近處的鄰居,村里同一個小組內鄉鄰基本都會相互邀請。早些年殺豬飯十來桌的人家很多的,這幾年很多親戚鄰居都打工去了,殺豬飯邀請到的人慢慢少了。”說說笑笑間便跨進了院子大門。出乎意料的是,家里異常冷清,往年這個時間里跺砧板的叮當聲、幫忙洗碗摘菜的孃孃嬸子的笑聲應該充滿整個院子了。一問母親才知道,今天是殺豬的好日子,我們小組上有一半的人家都是今天殺豬,前來幫忙的叔伯這邊忙完又去另外一家幫忙去了,所以冷清也就不足為奇了。
看了父親的菜單:肝生、粉蒸肉、千張肉、炸酥肉、牛干巴、小炒肉、炸花生、腌菜紅豆、蘿卜排骨湯、涼拌三絲、炒蓮藕、苦菜湯,12個菜,這完全不亞于辦一場喜宴或者說春節的團圓飯哪。可一看時間,都快四點了,趕快卷卷袖子,幫忙準備晚飯。
不得不介紹的一道菜就是老家殺年豬必吃的頭道菜:豬肝生。制作需要用到豬肝、豬肚、豬血、豬腸,其中需先把腸肚血三樣煮熟,豬肝一般都是生的,每一樣都需在砧板上剁碎,在混合加上鹽、花椒、辣椒等佐料調勻即可食用,也可根據個人口味加入姜末蒜末等。因為豬肝是生的,所以這道菜取名叫“肝生”,只是很多人害怕豬肝上會留有寄生蟲,所以都只敢看看聞聞卻不敢入口下肚。
那天飯桌上一同吃飯的叔叔一再勸說朋友一家:“你們好不容易來一次,這個是我們適中特色菜,一般也就殺年豬才吃一回,一定要嘗嘗。”只是他們終究也沒有一人敢吃,哪怕就是嘗一小口。據了解現在姚安殺豬飯食肝生的也就只有東山前場適中兩個鄉鎮的群眾了,太平和大河口的少部分地區的群眾也會吃,但都是將豬肝煮熟以后再做肝生,出于健康考慮想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少了些許生肝的原味兒!
記憶里,和父母去吃殺豬飯,肝生這道菜是最愛,會用它來拌飯吃。慢慢長大后學了健康課生物課,害怕豬肝里面會有寄生蟲,就不那么愛吃了。之后便是離家住校一路求學,豬肝生也就成了鄉愁記憶的一部分,再后來回適中工作,每每吃殺豬飯都要嘗上幾口,于是在那些外鄉的到適中工作的同事尤其是女同事面前,我自然成了“英雄”——因為他們是怎么也不敢吃的!也因此小范圍內,我們將這道菜取名“英雄菜”。食這道菜也有“肝生配酒”一說,即吃肝生一定要喝白酒,這樣能將肝里面的一部分寄生蟲殺死。白酒究竟能不能殺死豬肝里面的寄生蟲,我沒有研究過,但是我知道在家鄉人眼中,如果殺豬飯沒有這碗豬肝生,那這頓殺豬飯終究是不算完滿的。
因為遠嫁大姚的兩個姑姑家也這天殺豬,村里殺豬的人也不少,所以來家里吃飯的人明顯少了,才有4桌。飯后朋友一家玩了一會兒便急于趕回縣城,父母親及鄉鄰們都一起來熱心挽留,年近80的爺爺也說: “家中雖然簡陋,但難得來就住一晚,明天午飯后再走,我去準備“小蜜蜂”,一會兒我教你們跳左腳,明早老頭子我還能帶你們去河里撈魚呢。”他們都一一婉拒了。我也理解朋友家中還有幼子需要照顧,加上回城的夜路也不好走,所以只能早早送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