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毅
在我國古代,婦女一直受封建思想文化的壓迫和剝削,女子的社會地位、活動空間和自由程度等都不及男性,這就導致了我國古代體育由男性主導的特征,極大地限制了女子體育的發展。然而,唐宋時期是我國古代社會發展的鼎盛時期,此階段的經濟較為發達、政治較為成熟、思想較為開放、文化較為繁榮,使得女子得以減輕封建禮制的束縛,可以相對自由地參加社會文化活動。女子體育在這一時期得到了較大的發展,主要表現在運動項目的豐富、運動人群的增多、運動時間的加長和運動需求的滿足等方面,是研究我國古代女子體育發展中較為重要的階段。
詩詞作為唐宋時期最具代表性的文學作品,不僅僅是文人騷客抒發情感的工具,更有效地記錄了當時社會的發展歷程和生活狀態,為后人探索這一時期的歷史提供了豐富的素材。文學身兼著來源于生活、描述生活和反應生活的重任,體育作為社會文化活動的一隅,被詩歌以高于生活的文學形式記錄下來也是社會文化發展的必然結果,這不僅為文學的創作提供了特殊的題材,也為體育在社會中的發展提供了有效契機。
本文通過詩歌了解唐宋時期女子體育的發展概況,并對影響這一特殊歷史時期女子體育的社會因素進行分析,歸納唐宋時期女子體育發展的特點及對我國當代的借鑒價值,以期為我國體育史和女子體育的研究提供參考和借鑒。
通過文獻資料和古漢語考釋等方法對《全唐詩》[1]和《全宋詞》[2]進行整理歸納,共收集與體育活動相關的唐詩400余首和宋詞340余首。進而對這400余首唐詩和340余首宋詞進行深入分析。其中,唐詩中涉及的體育運動項目有歌舞(116首),棋類(32首),球類(30首),武藝(54首),競渡(12首),出游踏青(23首),秋千(8首),登高拔河(8首),獵、騎射(76首),斗雞(11首)以及風箏、投壺、斗草、舞獅、彈丸、雜技、龍舟等(32首);宋詞中涉及的體育項目有歌舞(9首),棋類(36首),球類(42首),武藝(52首),競渡(22首),出游踏青(24首),秋千(83首),斗草(25首),投壺(7首),垂釣(9首)以及登高、風箏、擊壤、射、雙陸、弄潮等(36首)。在對以上詩詞內容分析后發現,描寫女子體育活動的詩詞分布較廣,基本涵蓋了以上全部運動項目,但又表現出相對集中的特點,對于唐時女子體育活動描述較多的項目有歌舞(79首),獵、騎射(23首),蹴鞠、馬球(14首)等;對于宋時女子體育活動描述較多的項目有秋千(55首)、出游踏青(13首)、拋球(12首)等。
通過分析可以發現,唐宋時期社會體育活動種類較為豐富,體育文化氛圍濃厚,女子也廣泛地參加了各類社會體育活動,女子體育在這一時期得到了蓬勃發展。其次,從數量上來看,唐朝更盛行歌舞、武藝、獵射等活動,宋朝更盛行秋千、棋類、球類等活動,二者主要活動的性質相差較大。與此同時,在女子參與的主要體育活動中也表現出了這一特征。因此,筆者認為社會環境的影響是造成以上現象的主要原因。
從公元6世紀到8世紀,唐朝在經歷了開元盛世、貞觀之治等社會發展黃金時期后,其政治、經濟、文化、科技等都得到較大的發展,成為我國歷史上最鼎盛的朝代之一。唐朝政治清明、思想開放、文盛武昶,與世界各國均有經濟、文化、政治上的往來,是東西方貿易、交流的中心。這不僅擴大了唐文化對世界的影響,也形成了唐代開放包容、海納百川的社會文化。遣唐使、鑒真東渡等均是這一時期社會開放、文化包容的真實歷史寫照。宋朝時期,在“程朱理學”和皇權保守的統治觀念影響下,形成了內斂、精致、自由的社會文化,雖不及唐文化的開放和恢弘,但保守、精致的生活方式催生了宋朝高度發達的市民文化和娛樂文化。“瓦子”和“勾欄”作為這一歷史時期的特殊產物,標志著我國古代娛樂產業商業化的開端,也充分展現了這一歷史時期社會文化的大眾化和精致化的特點。
唐宋時期不僅是我國古代政治、經濟、文化的繁盛時期,也是古代女子體育發展的黃金時期。在唐代的“胡漢文化”和宋代的“程朱理學”影響下,女子的社會地位得到了一定的提高,大眾對女子參與體育活動的認可程度也有所改變,女子參加體育實踐已經完全被社會文化所接納。馬端臨在《文獻通考》中記載:“女弟子隊153人,衣四色,繡羅寬衫,系錦帶,踢繡球,球不離足,足不離球,華庭觀賞,萬人瞻仰。”充分體現了當時女子體育的發展程度和社會認可度。在以皇權統治為中心的封建社會,統治階級對于女子參與體育活動的態度是女子體育發展的關鍵。大唐帝王唐玄宗初入秦川時感嘆:“公子途中妨蹴鞠,佳人馬上廢秋千。”從側面反映了玄宗在入川之前對于女子參加秋千運動的積極態度。宋徽宗趙佶在看了宮女蹴鞠賦詩道: “韶光婉媚屬清明,敞宴斯辰到穆清。近密被宣爭蹴鞠,兩朋庭際再輸贏。”[3]由此說明,唐宋時期上從君主帝王下至平民百姓都已經完全接納了女子參加體育活動這一社會現象,社會觀念的轉變是女子體育得以發展的重要基石。
不同時代擁有不同的社會文化,對于美的標準也不盡相同。由于受儒家傳統文化的影響,我國大部分朝代對于女性審美的核心標準都是以弱為美,認為女子僅僅是男子的附庸。唐宋時期,儒家傳統文化的影響逐漸被削弱,人們的審美觀念有了較大的轉變,最為我們熟知的便是唐代的“以肥為美”。唐代著名的美女楊貴妃就是一位體態豐腴的女子。但據學者研究,唐時豐腴的體態并不是指肥胖、臃腫,而是指健壯豐艷[4]。宮廷女子擁有優越的物質基礎,她們不僅是時尚的風向標,更能體現出統治階級和社會的審美標準。和凝的《宮詞》“兩番供奉打球時,鸞鳳分廂錦繡衣。虎驟龍騰宮殿響,驊騮爭趁一星飛。”描述了衣著華麗如分鸞配鳳一般的宮廷女子擊鞠的盛況。身姿矯健,聲響如虎驟龍騰般回蕩在宮殿之間,而球像流星一樣被馬背上的女子爭來搶去,絲毫不遜色于男子。充分說明了唐代“以健為美”的女子審美標準。
宋代統治者為了維護政權的穩固,在社會上推行“程朱理學”,極大地限制了對唐代女子體育活動的傳承。但其自由、精致的社會文化使女子體育向著娛樂性、觀賞性的方向發展,本質上保留了唐代女子體育活動的主要內容,促進了女子體育活動方式的豐富。如女子蹴鞠在宋代發展成技巧性更強的“白打”“一人打”等活動方式。趙文《鳳凰臺上憶吹蕭 · 轉官球》“腳頭十萬踢,解數百千般”,更多體現的是宋代婦女內斂的靈巧與柔美[5]。秋千是宋代最為流行的女子體育活動。歐陽修的《滿路花·促拍滿路花》“春禽飛下,簾外日三竿。起來云鬢亂,不妝紅粉,下階且上秋千。”春日,睡到日上三竿,女子起來不理云鬢不敷紅粉便下階玩秋千,足以體現該運動的娛樂性和普遍性。由此可以說明宋代的審美標準雖不及唐代的“以健為美”,但早已將體育活動融入到生活,女子體育也向著休閑化、娛樂化、常態化、生活化的方向發展。
唐宋時期,體育活動的開展十分廣泛,運動項目也非常豐富。杜甫在其詩《清明》中寫道:“十年蹴鞠將雛遠,萬里秋千習俗同”,說明了當時蹴鞠運動的普及程度之高。在唐代最受歡迎的球類運動中,包括了擊鞠、步鞠、驢鞠、馬球、濯鞠、玎鞠、白打等十余種活動方式,其中濯鞠、玎鞠、白打、驢鞠是女子最喜歡的蹴鞠方式。到了宋朝,更是出現了“圓社”“蹴鞠社”等民間自發組織的各類大小的體育社團,這與現代的體育協會十分相似。宋代在繼承唐代體育實踐的基礎上,將秋千、踏青、相撲、圍棋等運動項目進行娛樂化和商業化的包裝,產生了宋代特有的文化組織:“瓦子”和“勾欄”,進一步推動了社會體育實踐的發展。
節令體育是我國古代體育的重要內容之一,在不同的節日里有不同的傳統體育項目。如端午節時,各地都會舉辦龍舟競渡;在寒食、清明的節日里,人們大多會選擇踏青、秋千、圍棋等活動。張建封在《競渡歌》中寫道“坡上人呼霹靂驚,竿頭彩掛虹霓暈。”看龍舟的人比肩接踵的分站坡頭,加油歡呼聲如雷聲呼嘯,手中所搖擺的彩旗遠看如虹暈般色彩斑斕,體現出龍舟競渡的盛況。王禹偁的《寒食》“稚子就花拈蛺蝶,人家依樹系秋千。”描寫了與世無爭安適恬淡的世外桃源中,清幽幽的山間人家,有閑適的秋千,既說明了當時秋千運動的普及程度之高,也透露出節日體育氛圍之濃厚。
在總結唐宋時期女子體育發展的特點時,社會環境是我們必須考慮的因素,同時也應結合漫長的封建統治的社會制度和傳統文化,全面地概括唐宋時期女子體育發展的特點,即運動項目的社會性、運動人群的階級性、運動時間的節令性、運動需求的客觀性。
在封建社會中,帝王的統治思想對于社會的文化、生活方式、行為習慣等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社會的意識形態會隨著統治觀念的改變而轉移。體育這一社會文化現象也不例外。此外,女子體育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因為女子參加體育活動不僅受到社會文化的影響,還要受到婦女觀的制約。因此,女子在參加體育活動的內容上具有很強的社會性。作為胡漢文化雜揉的唐朝,對于競技性較強的體育活動更加偏愛,女子們經常參加的活動有擊鞠、蹴鞠、驢鞠、步打球、騎射、胡旋舞等項目。杜甫的《哀江頭》“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墜雙飛翼。”翻身仰天開工放箭,正中一箭雙雕,將女子射箭的高超技藝描述的生動活潑形象。當然,女子參加射箭這種豪放的運動是宋朝世風所不允許的,宋朝社會受“程朱理學”的影響更偏向于保守、細致和自由的文化。因此,踏青、拋球、斗草、秋千、踏歌這樣娛樂性較強的運動便成為當時最流行的女子運動項目。柳永的《木蘭花慢》中“盈盈。斗草踏青。人艷治、遞逢迎。”便寫出了女子對踏青、斗草等活動的喜愛。
在我國古代農業社會中,絕大多數人都是通過辛勤的勞動來謀求生活。平凡的女子也不例外,繁重的體力勞動成為限制她們參加體育活動的重要因素。統治階級的婦女作為帝王將相的附屬,擁有充足的物質基礎和富裕的空余時間,體育也就自然成為她們消磨時間、愉悅身心的工具。運動項目對體育資源配置的要求也在一定程度上將運動參與人群區分開來,例如唐代的擊鞠,對于場地、馬匹、球桿等都有較高的要求。在對體育的認知上,封建思想傾向于將體育視為一種玩樂和享受活動,這就必然使體育活動與皇權貴族聯系在一起,從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平凡女子參與體育活動的積極性。詩人李白在其詩《古風》中寫道:“斗雞金宮里,蹴鞠瑤臺邊”,雖表達了對封建統治階級的諷刺,但也從側面反映了斗雞、蹴鞠活動大多在皇宮內開展的現實。因此,女子在參與體育活動上表現出明顯的階級性。
古代人們對于節令十分看重,節令時期不僅要進行種類繁多的娛樂文化活動,而且還要進行相應的傳統體育活動,以達到順應天意、祈求福運之意。據研究僅全唐詩中關于寒食的詩有361處,清明129處;全宋詞中關于寒食的詞125處,清明143處,可見古人對節令的重視程度[6]。女子體育活動內容在節令時期非常豐富,宮廷女子在寒食清明時,會進行擊鞠、白打的表演,以愉悅統治階級。王建在《宮詞》中描繪了寒食節宮女進行“白打”的情景,同時還描寫了宮女為帝王表演打球:“殿前鋪設兩邊樓,寒食宮人步打球,一半起來爭跪拜,上棚先謝得頭籌。”[7]平民女子大多會從事踏青、秋千等活動。韋莊的《丙辰年鄜州遇寒食城外醉吟五首》“好是隔簾花樹動,女郎繚亂送秋千。”體現了寒食節女子進行秋千活動的普遍性。張元千《春光好》“寒食近,踏青時。晴日暖,淡煙浮。恣嬉游。三千粉黛,十二闌干,一片云頭。”“三千粉黛”表明了踏青的女子人數眾多,也反映出節令對人們體育活動的影響之大。
女子在古代社會中更趨向于被視為男性的附屬品,婦女觀大多是以弱為美。女居于內,女無外事,因而整個女子體育的環境是封閉式的深閨內院,沒有客觀公正的競技法則,沒有數量和強度的規定,缺乏自覺鍛煉目的,參加體育運動于她們來說要么自娛—調適身心,渲泄情感,要么娛人,刻意追求柔弱嬌媚之度,博取男子的歡心[8]。因此,女子參加體育活動有明顯的取悅他人的動機和目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為唐代的“皇家女子馬球隊”。王建在《宮詞》中寫道:“寒食內人長白打,庫中先散與金錢”。寒食節令女子馬球隊為帝王表演“白打”,同時受到帝王的金錢獎勵與犒賞。無名氏的《水龍吟慢·水龍吟》中提到的“年年一度定佳期,綺羅競交會,掩粉面、斜窺翠黛,球兒裳、先秀神仙隊。融香拂席霓裳動,鏗鏘環珮。”在一個固定的佳期,人們歡聚在一起,觀賞華麗的球裳,高超的球技仿佛是神仙下凡的表演,充分說明了女子參與體育活動外部動機的目的性。
唐宋文化是我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對后世影響極深,“唐人”“唐人街”這些特殊的現代名詞就足以體現唐宋文化的源遠流長。然而,隨著全球一體化進程的加快,我國傳統文化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傳統體育活動的繼承和發展對于保護我國傳統體育文化具有重要作用。同時,也應注重民族體育產業和區域體育產業的發展,結合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大力開展地域性、民族性的體育活動和體育產業開發,提高傳統體育活動的關注度和參與度。
節令為唐宋時期體育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契機,通過節令時期體育活動的開展不僅有效地促進了唐宋女子體育的發展,也豐富了唐宋時期的社會文化生活。因此,現如今應倡導節假日積極參加體育活動的理念,特別是在傳統節日對特定人群的引導,比如對青少年的引導,這不僅是對體育課堂的延伸和發展,促進青少年的體質健康和發展,更能培養下一代傳統文化活動的知識和意識。在社會中要大力開展大型節假日體育活動,擴大其影響,培養濃厚的社會體育文化氛圍。同時提供優質的體育場地設施,節假日可免費開放學校、政府和企業等體育場地設施,以達到促進社會體育參與的目的。
唐宋時期女子體育較我國其他歷史時期有更加蓬勃的發展,究其原因主要是受到社會環境的影響,女子體育的快速發展不僅僅體現了社會的先進性,更能夠有效地促進全民體育的發展。現如今,在全民健身的社會背景下,女子體育已越來越受到社會和國家的重視,在2016年國務院頒布的《健康中國2030》文件中也明確指出了要“促進婦女等特殊群體的體育活動,制定實施婦女等特殊群體的體質健康干預”。因此,積極開展女子體育活動、重視女子體育活動參與對于形成全民體育參與的良好社會氛圍和貫徹落實國家方針政策具有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