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凡塵

袁飛燕

我喜歡行走。確切地說，是行走在家和單位之間的路上。雖然我也想走得更遠一點，多看一點世間的風物和人情，但身不由己。而家里和單位總有瑣事纏身，只有這兩點間的路程，可以容我舒展身心，恣意思緒。

無論步行，還是騎車，我都覺得自在，惟獨不愿開車。家是個有限的空間，像個大盒子;單位的空間也有限，是另一個盒子;要是路上也被裝進汽車這個盒子，整天抬頭見頂，左右觸壁，真會把人憋死。當然，車有它的好處：快捷、方便、遮風擋雨。不過凡事有得有失，得失間，就看你如何取舍。

其實下點雨也挺好，最好是那種毛毛雨，似有若無的，細軟，稀疏，沾衣不濕。我可以緩緩騎著小電驢，略仰起頭，看雨絲輕飄飄在天地間。或許因為雨太輕了，它們不能拉成直線，而是小蝌蚪似的歪歪扭扭游下來，落在人臉上，涼涼的，酥酥的，感覺舒服。若再下大點，像牛毛那樣綿密細碎的小雨也好，這時就要披上雨衣了。聽著沙沙的雨聲，一邊悠哉悠哉地騎著車，一邊慢慢欣賞世間萬物接受雨水的洗禮，這也成了愜意的享受。雨有時看似不大，若在晚上，被汽車或路燈的亮光一照，就見綿密的雨絲織成幕布，又似萬箭齊發的箭，讓我吃驚不小，不自覺就加快趕路的速度。

當然，大暴雨有時也免不了要碰上的。嘩嘩作響的瓢潑大雨下起來自然酣暢痛快，此時若步行或騎車就有些不合時宜。被雨淋得無處躲藏，盡顯狼狽，即使防護得再周全也會淋成“落湯雞”。最好是躲過這陣大雨。有時看它一時半會不停，也只好硬著頭皮往前沖。每每這時不由想到，要是開車就好了。不過這也是偶爾一閃念，想想就過去了。我知道，一個人在路上碰見狂風驟雨本就自然，該經歷的風雨就該勇敢去面對和接受，這或許也是人生經歷的一部分。

騎車上下班還有一個好處：可以方便無礙地隨走隨停。看到風景和趣事，可隨時停下觀望，想到精妙的詞句，方便停車，用紙筆記下。路上觸目所及的藍天白云，綠樹鮮花，飛鳥爬蟲，以及有意思的人和事，都讓我心生歡喜、心緒開闊，思維也隨之天馬行空起來。這時，身子雖在車上，心卻可以飛到天上，飛向很高很遠的地方，甚至還可以穿越古今，馳騁中外。

我還喜歡看天上的云，或云淡天清，或流云奔涌，或彤云密布，都令人入神。其實我喜歡這樣抬頭看天，并不一定要看到什么，只是不自覺仰望。或許我的潛意識期望通過這樣的凝視，窺得一絲天機，尋覓天宇間隱藏的情趣。

在路上，眼見的不只有美景和美事，還有滄桑和凋零。

昨夜一場雨，明晨葉落滿地，滿大街鋪上枯黃的顏色。過了冬至，有些枯葉還堅韌留在樹上，在風中簌簌招搖，它們還想繼續捱下去。看著，想著，都讓人心疼，畢竟兀自挺立的它們今晨不落，再經歷幾場凄風苦雨，終究是要落的。它們這樣硬挺，不過是貪戀樹的懷抱，多捱幾場風雨。這是幸？還是不幸？想到《紅樓夢》中黛玉早逝，有人為之惋惜，有人為之慶幸，畢竟她逝去時賈府還不那么落魄，有些苦難她不必承受。看到殘葉堅強挺立枝頭，卻也不過再多看幾眼俗世。可這城市里高樓林立，車流滾滾，霧霾深沉，又能看到什么？這些值得留戀么？甚至它看不到腳下的泥土。落葉歸根，這個延續了千萬年的自然規律，卻不能在它身上得以體現。它們落了只能被辛勤的環衛工人當垃圾掃去。或許，不論是人，還是物，只要生存下去就好，計較不得值與不值。

又記起去歲看到樹葉全部落光的樣子，那光禿利落的枝干就像畫者繪就的簡筆花束，綻放在深藍的天空下。那時我仰頭看著無垠的藍天和高聳的枝干，想天怎么這樣藍，像一汪深海，藍得水泠泠的，似乎眼看著就要滴下水來。枯黑的枝條高聳在半空，向上的枝干似乎要直刺青天;分岔的枝條卻很妖嬈，恣意張揚地在空中伸展，像是舞動的手臂，很動態，可事實上它是靜止的，被定格的，就像一個正在釋放熱情活力的舞者突然被定住，又似乎一個鮮活的生命被制成了標本。這動靜之間，這孤絕的枝干，和這汪洋的藍天，令我癡看了許久，幾近禪定。面對自然，我會不自禁地冥想，試圖去理解些什么。

行走是一種幸福。人生路漫漫，我愿認真欣賞每一程風景，珍惜和走好腳下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