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騁在溫宿大峽谷

代明

一輛快要散了架的擺渡車馳騁在新疆溫宿大峽谷中，腳下是一塊塊散落一地的石頭，前方是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的黃土路。

司機盡管是位女士，卻比小伙子還彪悍，完全不顧坐車人的辛苦，一路飆車，在坑洼不平的路上狂奔，弄得坐在最后一排的我，顛簸得不得不從座位上站起，脊背微弓，雙手用力扶住前面椅子的靠背，那情景可不像極了懸跨在烈馬上的牛仔，雙腿夾緊，目視前方，嘴里不停地喊喝著：“咦——嗬——”，正在峽谷內肆意馳騁，又灑脫，又自由。

溫宿大峽谷，亦名托木爾大峽谷，距離阿克蘇市70公里，兩邊綿延不絕的山峰，就像數億年前被一場天火焚燒過，呈現出太陽般耀目的鮮紅。

幾個人下了車，導游把我們拉到一個指示牌前。前面的峽谷十分狹窄，車子開不進去，只能靠雙腿步行。托木爾大峽谷現已開辟出四個谷口，我們下車的地方是二號谷，又叫“天塹谷”，從這里要走上1個半小時，才能到最高處的“萬山之城”。

大峽谷到了這里，剛才退向遠處的兩側山巒，開始漸收漸緊，直到留出一條只能一個人通過的窄道。我們的頭頂是一線純凈的藍天，兩面伸手可及，是沾染上紅染料洗都洗不掉的懸崖峭壁，腳下是細碎的黃沙。按道理，峽谷應該還有潺潺流淌的溪水才對，可對于常年干旱缺雨的新疆，溪水簡直就是一種奢望。但我們還是發現，有些地方，還是有淺淺的積水從沙子里滲出來，給人以希望。

近距離觸摸到這些紅色巨人的肌肉，覺得它們每一個都是舞臺上閃爍油光異彩的健美先生，青筋暴突，肱三頭肌隆起；每一個都是孔武有力的西西弗斯，經年累月，發誓要把石頭堆積到天上去。

導游一路跟隨我們，不停用手指戳戳點點，向我們介紹“這塊巖石像天鵝的頭，那座峭壁像某位偉人的半身像”。再往前，一塊稍顯寬敞的地方，在兩座高聳的巖壁中間單獨出現一塊巨巖，看它的形狀，很像杰西和露絲乘坐的泰坦尼克號船頭，不知何時沒有喪身海底，卻是開進這一片荒漠，開進了這條大峽谷里。

溫宿大峽谷是中國罕見的遠古巖鹽地質絕景，是奇特的雅丹地質結構，這里的山壁巖層分布，受擠壓形成的褶皺，彎曲的線條十分清晰，在歷經億萬年的風雨侵蝕后，形成了絕壁高聳、奇峰突兀、形態各異、色彩濃烈的奇特景觀。

過了“巨輪飛渡”，導游讓我們在前面的一處景點停下。那是一處呈現出深V型的巖壁，裂開的縫隙只能鉆進一個人，而在它一線天的頂部，還有三顆渾圓如鉛球的巖石，恰巧鑲嵌其間；而且，它們的顏色與周圍鮮艷如血的火紅全然不同，呈現出一種深灰的顏色。

“這三顆石頭，經過科學家勘察，已經斷定，是來自宇宙中的隕石。但這處景觀最奇妙的還不在這里。”

“那在什么地方？”

“誰有手機借我用一下？”

我毫不猶豫，把自己的手機貢獻了去。

導游讓我們幾個人鉆進窄窄的縫隙，全部站在她背后，她打開手機中的照相模式，舉在空中讓我們看。我們驚奇地發現，手機中剛才幾乎閉合的兩塊火紅巖石中間，出現一道無比明亮的天光，在天光的映襯下，左右兩塊原本毫無生命的巖石，變成兩個戴著高聳的哥薩克帽子的人的側臉，他們深情凝望，緊緊對視，凸起的嘴唇幾乎親吻在一起。

“你們看，這像不像一對恩愛多年的情侶，在準備熱烈地親吻？所以，這處景觀的名字就叫‘黃金之吻。”

“真像啊！”

我們所有人一致發出驚呼。

“為什么叫‘黃金之吻？現在是中午還看不出來，要是在早晨，一道金色的陽光灑到這里，會把這片巖石染成一片金黃，那才美麗壯觀呢。”

經導游這么一說，我們免不了拿起手機，紛紛拍照留念。

是呀，在這距離宛如沉沒的“泰坦尼克號”不遠，出現這幅激動熱吻的畫面，這不分明喻示著杰克和露絲的愛感天動地，早已融進這片絢爛的大峽谷里了嗎？

當然，這些來自我們這些作家豐富大膽的聯想，按照地質學家的話講，溫宿大峽谷是中國罕見的遠古巖鹽地質絕景，是奇特的雅丹地質結構，這里的山壁巖層分布，受擠壓形成的褶皺，彎曲的線條十分清晰，在歷經億萬年的風雨侵蝕后，形成了絕壁高聳、奇峰突兀、形態各異、色彩濃烈的奇特景觀。

而從歷史學家的視角看，這里又不同了。他們會說：溫宿大峽谷，最早在張騫出使西域那年，隸屬“西域三十六國”中的溫宿國，后至東漢末年王莽篡位時，被阿克蘇附近的姑墨國所滅，溫宿王被姑墨王所殺。不久，姑墨國又成了武力雄厚的龜茲國的附屬，到隋唐時終歸于中原，成為姑墨州，隸屬于龜茲都督府。史書記載，溫宿國是個實力羸弱的小國，只有8400名人口，兵士加起來不過1500名；但別看這樣一個小國，卻因為溫宿大峽谷這個名字，從而跨越古今，歷經千百年來的吞并、戰亂，讓“溫宿國”這個古老的名字留存至今。或許張騫第一次行走在“絲綢之路”時，也曾經迷失、陶醉在這條蒼茫、壯闊的大峽谷里，誰知道呢？

進大峽谷時，我們注意到它呈現的皆是連綿不絕的鮮紅顏色；即將走出谷口，才發現這里的巖石不僅有耀眼的火燒紅，還有覆蓋上一層的薄荷綠。導游說：那火燒紅，是因為巖石里飽含銅；那薄荷綠，則是因為巖石有氧化鐵的成分。

其實，這一切都已不重要，此行看到那包裹我們的波瀾壯闊的紅色懸崖，看到奇形怪狀又渾若天成的巖石，就足夠讓我們感嘆：能來這里見識一下溫宿大峽谷，值得。何況，還有那猶如紅鬃烈馬奔馳的擺渡車，卷起的滾滾煙塵中，還有我們經常在電影里看到的，耳邊似乎永遠回蕩著的“咦——嗬——”牛仔的喊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