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故鄉拋撒的一粒種子

湖南◎劉炳琪

1

南來的風吹動長發。

故鄉，你是否像我一樣，一次次清醒，又一次次迷茫？

我知道，仍然會有春的花艷了山岡、夏的荷秀了池塘、秋的稻子鋪展金浪，冬的白啊，遮掩泥香。

唯有我，仿佛拋落異鄉的種子，生命的原野長滿鄉愁，夢里千百遍呼喚你。

2

從來不說這是貧瘠的土地。

不信，你看——哪一片不是波濤翻滾的海洋？

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我是遲遲歸來的少年。

與水為伍，鯽魚、青魚、草魚、鰱魚……數不清的小魚小蝦，撈出的是喜悅。

和山作伴，樅樹、杉樹、梧桐、竹林……穿行斑駁陸離的影子，比鳥有更多的啁啾。

玩泥仗、捉迷藏、背上書包打鐵環……逝去的時光，是山水交融的圖畫，是瘋長在歲月里的惆悵。

3

其實，成長怎會沒有疼痛？

就像破殼而出的雞鴨，只有撐開束縛，才有藍天白云，才見日出日落。

下地。放牛。

衣衫單薄地行走在寒冷里，手上的凍瘡，鐮刀劃破的鮮紅，每一筆，都寫下少年的坎坷。

每一筆，是忘也不敢忘、抹也抹不掉的傷痕。

夜深人靜時遙望故鄉，還是明月當空，星光依稀，還是群山起伏，河水流長。

而我會想起故鄉沉浸于月色中的模樣。安靜。平淡。

如同母親長眠的山坡。

18年了，母親的笑顏，是長夜漫漫的慰藉。

母親，從未走出我的思念。

4

多少次，打開發黃的相冊。我還是我，我又不是我。

故鄉何嘗不是如此？

沒有唐詩宋詞，少了春花秋月，悠悠東去的小河，帶走太多世事滄桑。

村莊，在陽光下淺笑。大樟樹，依舊枝繁葉茂。

送走那么多故人，它一身的秘密，卻守口如瓶。

一聲孩子的啼哭，是又一個新的生命的開始。

我在哭聲里嘆息——

也在嘆息中老去。

5

必須把這真實的影像，添加到我的記憶。

必須用幸福，充盈我的日漸衰竭。

多么希望，將它們帶到城市鋼筋水泥的叢林。

我將不再是那個流落異鄉的游子。

此心安處，也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