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吻過的手

一

太陽高懸天際，發(fā)出萬道光芒。到了傍晚，它累了，鉆入厚厚的云層，像是裹緊了棉被。風吹過，云層間有一道金光射出來，神秘而耀眼，照到森林深處。

猴子莫克蹲在樹上摘桃子，望見云端的金光，驚呆了，懷里的桃子滾落到地上，嚇跑了松鼠和梅花鹿，驚飛了黃鸝和百靈鳥。金光一點點移動，照到了莫克的右手。

莫克的右手沐浴著光芒，耀眼、溫暖、熠熠生輝，像鍍了一層金。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金光的形狀很像一個唇印。很快，風吹走了云，吹落了太陽。金光隱去了。

莫克激動得渾身發(fā)抖。云層背后藏著天使，金光肯定是天使之吻，自己的右手是天使吻過的手了！天哪！莫克想，這應該是世界上唯一被天使吻過的手，我要像保護生命一樣保護它！

二

莫克藏不住秘密。森林的動物聽說了“天使之吻”的事兒。天使之吻，多么偉大的吻！

莫克珍愛天使吻過的手，不讓它遇到熱、碰到冷，無論爬樹還是采果，游戲還是打架，都不再用右手。

森林百獸組織集體勞動，莫克用左手清理落葉、摘果子、儲藏糧食，干得比別人慢很多。大象隊長讓他快些干活。莫克辯解：“勞動重要還是天使吻過的手重要？你別啰唆，我慢慢干總能干得完。”

大象嘆了一口氣，干完了莫克剩下的活。

森林舉行大型運動會，莫克參加爬樹比賽。他用左手爬樹，得了倒數(shù)第一名。他參加拔河比賽，只用左手拉繩子，團隊得了倒數(shù)第一名。

動物們不樂意了，紛紛責怪莫克不出力。

莫克“噌噌噌”爬到樹頂，摘下一枚枚松果扔到賽場中間，嚷道：“我才不在乎成績呢，我只要保護好天使吻過的手！”

“你這是在偷懶。”狐貍喊道。

“他在為失敗找借口。”刺猬說。

“懶？借口？哼，看看吧，”莫克高高地舉起右手，像勝利女神舉著火炬，“它可是天使吻過的呀！”

“你說它是天使吻過的，怎么證明？”大象問。

“對啊，它有魔力嗎？有特異功能嗎？”云雀問。

“還不就是一只普通的手！”刺猬說。

“他吹牛，”松鴉說，“我那天看到金光了，可壓根兒沒看到金光照到什么東西。”

大家嘰嘰喳喳，表達對莫克的不滿。

“你們不信拉倒！”莫克說，“我干嗎要證明？你們以后會見識到天使吻過的手多么神奇。”

“哼，不理他了。”動物們走了。

三

莫克越來越孤獨，動物們疏遠了他。他在森林里待得索然寡味，就躲到森林邊緣，在古樹上搭建了一座樹屋。待在樹屋里，群山和森林盡收眼底，他看得到動物們玩耍、勞動、覓食，在草叢間奔跑跳躍，在月夜仰天長嘯。

莫克琢磨：天使為什么單單吻我的手？天使之吻千年難遇，可是帶來了什么呢？我沒有變得更好，反而變得孤獨了。

他回憶起往日跟大家嬉戲玩耍的情景，懷念從前的時光。再看看形單影只的小小樹屋，孤零零地懸在古樹枝丫上，跟主人一樣孤單。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回去跟大家服個軟，承認自己做錯了？他并不覺得做錯了什么。何況承認錯誤面子上過不去。讓右手跟從前一樣勞動？他把右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依然舍不得。

莫克猶豫著，糾結(jié)著，孤獨著，熬過一天又一天。

四

傍晚，夕陽懸在山巔，像一顆巨大的雞蛋黃。莫克坐在古樹最高的樹枝上，捧著一只桃子不想吃，呆呆地望著遠處的山巒。山峰跟天空相接的地方，一團烏云緩緩飄向西方。

烏云遮住了太陽，金色陽光從云朵縫隙射到大地。莫克睜大眼睛，看到一道金光射下來。天使又來了？莫克跳下樹，順著山谷奔跑，跑到山坡上，跑到森林里，爬到大樹頂，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拼命追逐金光。

他要問問天使，為什么吻過自己的手，卻沒有賜予自己魔力，更沒有給自己好運氣，反而讓自己遭受孤獨。

金光隨云層涌動，一點點偏移。莫克在后面窮追不舍，在他即將摸到金光的剎那，金光消失了。天地間一片昏暗，濃重的黑云壓到頭頂，蓋住了連綿的群山，暴風雨降臨了。

道道閃電劃過天空，滾滾雷聲像巨人的車輪駛過。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樹葉紛紛落下，花瓣片片凋零。瓢潑大雨下了五天五夜，雨水從山頂流下。山間瀑布沖擊山谷，震天響。水流帶著花草樹葉和碎石頭，形成一股洪流，推倒了枯樹，卷走了石塊，朝山下奔騰。

狐貍、松鼠和山貓被洪水卷走了。他們在水面起起伏伏，抱住了枯樹和爛木頭，隨時會沉入水底。“救命啊，救命啊！”動物的呼救聲被狂風暴雨扯得七零八落。

莫克救人心切，忘了保護天使吻過的右手。他沖到河邊，左手攀住藤蔓，右手救助伙伴，動作敏捷靈巧，救出了狐貍、松鼠，可是山貓距離河岸較遠，他夠不著。

山貓恐懼地呼喊，死死抱住一根枯樹枝，灌了好幾口水。渾黃的水一浪一浪地沖擊她的身體，她快頂不住了。

五

“莫克，小心呀！”有的動物叫。

“山貓，撐住。”動物們大聲打氣。

“我的孩子呀。”山貓媽媽哭喊。

誰也不敢沖到洪水里救山貓。山貓命懸一線。她喊啞了嗓子，累得撐不住了，爪子一松掉到了水里，緩緩地朝水底沉去。

莫克在山坡助跑了一段，猛地跳到河心，左手抓住山貓，右手摳住枯樹枝。他剛剛救了別的動物，力氣幾乎耗盡，在水流沖擊之下?lián)u搖欲墜。他給自己鼓勁兒：“莫克，莫克，撐住啊，你的手被天使吻過，你是最幸運的人，肯定不會死！”

洪水流到一處斷崖，猶如銀河落九天。懸崖高百米，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莫克看準一個石縫，在沖下懸崖的瞬間，右手死死卡在石縫里。他的左手始終沒有放開山貓。右手疼得鉆心，莫克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六

很久之后，莫克蘇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暴風雨停止了，洪水氣勢小了很多。動物們圍在他身邊，關(guān)切地望著他。山貓?zhí)稍趮寢寫牙锼恕?/p>

莫克的右手血肉模糊。松鼠嚼爛了彩虹草，敷在他手上。莫克疼得直哆嗦。他說：“對不起，這次我看清了，金光根本不是什么天使之吻，而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烏云深處透出的一縷陽光。我的右手不是什么天使吻過的手，是一只再平常不過的手。”

“你的手挽救了生命，它是最神奇的手。”大象說。

“你的手有神奇的力量，它就是天使吻過的手。”伙伴們抱住了莫克。

“對！天使吻過的手！天使吻過的手！”動物們的歡呼聲響徹森林。

莫克感到無比溫暖和幸福。他抬起右手仔細端詳，這只手沐浴著光芒，耀眼、溫暖、熠熠生輝，像鍍了一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