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峰
(巢湖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巢湖 238000)
鄉土語言是鄉土文學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是指“一切具有地方特征、口口相傳、通俗精煉,并流傳于民間的語言表達形式,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地的風土人情、風俗習慣和文化傳統”[1],其“土”體現了文化的差異性,越“土”越有本土自然本色,“也就越能體現文化的內核,反映異質的東西,而有個性的文化才值得推廣”[2]103。由此可見,鄉土語言蘊藏于鄉土氣息較濃的文藝作品中,并彰顯著鄉土文學的地方色彩。就鄉土語言的研究范圍而言,主要包括“熟語、習用語、諺語、歇后語、俚語、成語、格言、俗語和方言”[3]。徽州民歌中無處不在的鄉土語言,生動地再現了徽州區域的社會風氣、鄉土人情、自然風貌等,同時也增強了徽州民歌的藝術感染力,對徽州文化的傳承與弘揚具有重要的意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鄉土語言是徽州民歌的載體,討論徽州民歌對外翻譯傳播,其鄉土語言的翻譯難以逾越。下文在概述模因論和解讀徽州民歌中鄉土語言的模因化過程的基礎上,重點探究方言模因和熟語模因的傳譯,以期對徽州民歌的翻譯研究有所裨益。
牛津大學教授道金斯(Dawkins)曾提出語言信息傳遞的基本單位或模仿的基本單位——模因(meme),并認為這種模因具有類似于基因有要求被復制的特性。[4]此后學術界基于新達爾文進化論提出闡析文化進化規律的新理論——模因論(Memetics),此理論借助生物進化的范式詮釋語言信息單位模因的復制、傳播和吸收,對語內、語際語言信息的復制、語言基因傳播中所表征的相似模因的繼承現象以及語言演化過程中語言模因規律的研究獨辟蹊徑,為學界解讀語言模因的發展規律提供了獨到的視角。簡而言之,語言模因作為一種語言信息的基本單位,要靠復制、傳播得以生存。弗朗西斯·海利根(Francis Heylighten)認為作為語言信息基本單位的模因在復制傳播過程中將經過同化、記憶、表達、傳播階段并周而復始形成一個環路,其中有些語言模因選擇存在于某一個階段,當然有些語言模因在優勝劣汰過程中被淘汰。[5]
然而,在語言的交際過程中,從某種程度上說語言交際者對各種語言符號的取舍與使用體現了各種語言模因因子或語言模因因子群的相互競爭,各種模因詞匯和表達方式之間亦存在優勝劣汰的現象,以爭取被語言交際者接受、交流和傳播,或爭取在語內和不同語言間相互傳譯。演變為強勢的語言模因需要具備三個顯著的表征:保真性、多產性、長久性,即強勢的語言模因因子在復制傳播過程中信息要精確、散布要廣泛、復制要長久,其中模仿傳播是語言信息單位得以模因的關鍵,復制傳播是語言信息單位實現模因的前提。在現實的語言交際過程中,語言模因在語言演化和發展過程中得以強勢傳播或保留的一個不可或缺的因素便是其中的語言基因具有較強的表現力,例如網絡流行語經模因復制傳播到人們的日常語言交流當中。但是,在人們的語言交際過程中,一些形異義同的語言信息單位因其能滿足語言交際者表達的需要而被模因復制、傳播,但這些語言模因應用于不同的交際語境中會形成同義語言模因共存的競爭狀態,難免會產生優勝劣汰的現象。“如果其中某一構成同義關系的新語言信息更加生動形象,更具模因復制的合理性,就更易于被語言使用者廣為接受,進而得到更為廣泛的模因復制和傳播”[6]。
鄉土語言的成長環境源于地方土壤,經由特定的鄉土水土“滋養”出來,具有一種內在的鄉土活力與能量,其成長的環境與傳播者是鄉土語言繼承和傳播的直接源頭。鄉土語言具有一種鄉土色彩,更具有模因復制的保真性、多產性、長久性等優勢,可以從中梳理出一種鄉土色彩、氣韻與精神。在鄉土語言的傳播過程中,出現了如下兩種類型: “一類是模仿的,又稱客觀的,是寫實性的,這是一種傳統的鄉土語言。二類是表現的,又稱主觀的,是理想情感性的,它有傳統鄉土語言的根基。”[7]任東升和閆莉平也曾指出,“鄉土文學與城市文學共同構成地域文學,鄉土語言經過傳播實現鄉土語言模因化”,并提出鄉土語言模因的來源及構成模型。[8]本文在該模型的基礎上,列出徽州民歌中鄉土語言模因的構成圖,如圖1所示:

圖1 徽州民歌中鄉土語言模因的構成圖
徽州民歌中的鄉土語言“是依地域而生成的,其次才是因人的秉性不同產生表述方式的特點,語言的地方特色是本體。蘊含著一個關于鄉土的人性、人生、人情的認知結構”[7]。存在于徽州民歌中的鄉土語言也是一種模因,是經過同化、記憶、表達、傳播等方式模因復制而成的,正如何自然教授所言,“語言中的字、詞、句、段,甚至篇章等,只要通過模仿被復制,都有可能成為模因”[9]。具體而言,在經過模因、語言模因和鄉土語言模因三個階段之后,鄉土語言經過模因復制到徽州民歌,形成了存在于徽州民歌中的鄉土語言,其中主要包括方言模因和熟語模因。在中國文化“走出去”背景下,如何還原徽州民歌中極具地域文化色彩的鄉土語言模因,是學術界需要考量的問題。文章在分析徽州民歌中的方言模因和熟語模因的基礎上,重點探究他們的傳譯策略,以期對徽州民歌中鄉土語言模因的翻譯有所裨益。
鄉土語言彰顯著濃厚的鄉土氣息,葛浩文曾開宗明義地指出,“構成作品長久吸引力的就是‘鄉土色彩’”[10]。對于這些獨具“鄉土色彩”的語言的翻譯,謝天振教授曾指出:“‘土得掉渣’的語言讓中國讀者印象深刻并頗為欣賞,但是經過翻譯后它的‘土味’蕩然無存,也就不易獲得在中文語境中同樣的接受效果。”[11]因此,如何向目的語讀者傳譯出徽州民歌中鄉土語言模因獨具的“鄉土色彩”,已成為探究徽州民歌外譯策略的重要內容之一。
何為方言?卡佛(Carver)指出:“方言屬某一語言的變體,本身具有一套完整的語法、語音及詞匯特征,以區別于其他類型的語言變體。如果這些特征囿于某一限定的相對統一的區域內,即為地域方言;如果一個社會團體的全體成員所說的話明顯帶有這些特征,即為社會方言。”[12]徽州地域的鄉土語言根植于厚重的徽州文化,模因于廣大勞動人民的社會生產實踐之中,其中高密方言無處不在。這些方言經過模因復制傳播到徽州民歌,是對徽州民歌的地域性色彩起中介作用的重要元素,正如周領順和丁雯所言:“方言作為語言變體,具有濃厚的地域色彩。它能直接、準確地表達人們的情感態度、思維方式和心理意識。”[13]徽州民歌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一顆璀璨明珠。在我國文化“走出去”背景下,徽州民歌中的鄉土方言的翻譯已成為我國對外傳播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徽州民歌中的鄉土方言模因的傳譯主要有三種方法:其一是標準語譯法,即將源語中的鄉土方言傳譯為目的語中的標準詞匯,其中采取“厚譯”(thick translation)譯法是有效的途徑之一;其二是口語通俗譯法,即用目的語中較為熟悉、通俗的口語體方言轉譯源語方言;其三是方言套譯法,即用目的語中意義對等的另一種標準方言套譯源語方言,常借助“歸化”(domestication)法實現方言的套譯。
以徽州績溪民歌《親家》中的“叫佢關關門,擔起門閂亂打人”和“叫佢抹掰苞蘿,坐在田里哭婆婆”兩句為例。徽州民歌中承載著濃厚鄉音鄉情的方言是徽州地區一方風土人情的“活化石”,蘊含著濃濃的地域文化色彩,徽州民歌正是通過不同的鄉音方言,表達著不同的鄉土風情,形成了不同的鄉土審美旨趣。在這首民歌中,包含模因復制于徽州績溪特有的方言稱謂“佢”,表示 “她、他、它”的意思,方言“擔”,即“端著、拿著”,而“苞蘿”即“玉米”。從目的語讀者接受的角度,此三處方言可采取標準語譯法,將源語中的鄉土方言模因傳譯為目的語中的標準詞匯,既 “求真”,即“顧及原文意義的行為”,又“務實”,即“顧及讀者需求的行為”[2]104,以符合譯人語讀者思維方式和表達習慣。有鑒于此,可將這兩句分別譯為“Tell her to close the door;She picks up the latch to hit other persons”和“Ask her to pick corns; She sits in the field to blame her mother-in-law”,譯文采取“盡可能讓讀者不動,把作者推到讀者那里去”[14]的翻譯路徑,比較貼近目的語讀者的文化思維習慣,充分體現了目的語讀者視域與源語文化視域間的視域融合,從而實現方言模因傳譯的跨語言、跨文化交際的目的。
“熟語是語言的精華,短小精悍,寥寥幾字即可傳達出豐富的含義,且通常具有濃郁的民族文化特色。”[15]徽州民歌中的熟語主要模因復制于徽州地域的格言、慣用語、俗語、諺語、歇后語等。由于熟語語言簡練、生動自然,能展現地域色彩,貼近生活,故而徽州民歌中的熟語模因運用頗多。在傳譯這些熟語模因時,既要準確譯出源語的意思,又要充分考量源語的本土文化特色。具體而言,要透徹理解熟語模因的抽象意義,注意保真其生動形象的語言特征,根據具體情況可采取四種翻譯方法:一是套用目的語中相應的熟語;二是以生動形象為主的熟語多采用直譯法;三是以喻義為主的熟語多采用意譯法;四是對部分意思較含蓄的熟語可作適當的翻譯增補,如文本外增譯[16]。
以徽州歙縣民間反映當地地貌特征及居民特性的民歌“黟縣蛤蟆歙縣狗呀,祁門猢猻翻跟斗吆”為例,其中具有鄉土色彩的熟語模因“黟縣蛤蟆”“歙縣狗”模因于徽州廣大勞動人民豐富的地理常識,既是經過長期錘煉的鄉土語言的精華,又承載著古徽州兩縣的隱喻化象征。具體而言,“黟縣蛤蟆”模因于黟縣附近有山形如蛤蟆,蛤蟆性靜,隱喻黟縣人擅于勤儉守業;“歙縣狗”模因于歙縣附近有山形如犬,犬盡忠盡義,隱喻歙縣人重忠實、講團結。源語采用了隱喻化手法,翻譯時不能僅僅采取直譯的翻譯范式,而是要靈活地采取文本外增譯的策略,化隱為明,釋義熟語模因的文化內涵。根據上述提及傳譯熟語的方法,可綜合采取直譯和和文本外增譯,將“黟縣蛤蟆歙縣狗呀”譯為“With its territory shaped like a toad,the people in Yixian county are as diligent as toads;with its territory shaped like a dog,the people in Shexian county are as devoted as dogs”,譯文在忠實地再現源語文化特色的同時,讓目的語受眾既感悟到源語所表達的含義,又感受到隱喻的形象性及生動性,進而實現熟語模因傳譯的跨文化闡釋,讓西方讀者領略到徽州民歌中鄉土語言模因的文化內涵。
鄉土語言是鄉土文學的重要載體,探究鄉土語言的翻譯,對我國傳統文化的域外傳播具有重要的意義。徽州民歌屬于我國口頭非物質文化遺產,其中蘊含的鄉土語言模因使得徽州民歌鄉土色彩濃郁,這些語言模因無疑是我國民歌中一顆璀璨的明珠。徽州民歌中的許多鄉土語言模因復制于徽州的地域文化及人們的社會生產活動。在傳譯這些模因性較強的鄉土語言時,要具有受眾意識,充分考慮源語的語言生態環境以及目的語讀者的理解力。從跨文化交際的視角彌合這些源語鄉土語言文化和目的語文化的距離,才能傳播好這些鄉土語言模因的含義。本文在概述模因論和解讀徽州民歌中鄉土語言模因的基礎上,以徽州民歌中的方言模因和熟語模因的傳譯為例,探究徽州民歌中鄉土語言模因的傳譯,以期助力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