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
摘 要:在明朝近三百年歷史中,“南倭北虜”一直被視為明朝大患。而“北虜”又貫穿明朝始終。“土木之變”后,明朝在與蒙古的戰爭中開始由攻轉守,并且逐漸處于弱勢。在戰守弱勢的情況下,為防患于未然,明朝不得不大力發展北部邊軍中的情報系統。而夜不收作為情報體系中的一部分,扮演著重要角色。
關鍵詞:明朝;哨探;夜不收
一、明蒙軍事力量對比
洪武至宣德時期,明廷對蒙古處于絕對優勢。太祖朱元璋屢次派兵出塞,打擊北遁的蒙古勢力,促使蒙古內部發生變亂。到永樂年間,蒙古分為三部,即兀良哈部、韃靼部及瓦剌部,三者之間戰爭不斷,加之永樂帝朱棣五次北征,使蒙古勢力衰弱到低谷,迫使蒙古諸部在永樂朝和洪宣二朝都不得不依附于明朝。
明英宗在位期間,是明朝軍事力量由盛轉衰的時期,而“土木之變”正是轉折點。正統十四年,也先統一蒙古諸部,擁兵寇邊。[1]英宗親征,在土木堡大敗,京營精銳喪失殆盡,英宗“北狩”,自此始明朝在與蒙古的戰爭中開始轉為守勢。
成化至“隆慶開關”期間,明蒙之間的戰爭遍及明朝北部邊疆地區。這期間明朝不僅處于守勢,而且丟失了河套地區。成化二年,毛里孩在河套窺伺,兵部要求陜西地區操練軍士,做好防備。[2]弘治七年十二月,“令甘肅鎮巡等官賑恤甘涼等處邊軍被寇掠者”。[3]這是因為小王子多次從賀蘭山進入甘涼、永昌及莊浪等處搶掠。官軍雖有抵抗卻無濟于事。嘉靖二十九年“庚戍之變”[4],俺答寇掠京師近郊,又一次威脅到明朝統治。
明蒙之間的攻守形勢,以“土木之變”為轉折點發生改變。明朝在“土木之變”后,在不能主動出擊的情況下,為更好地防御蒙古,不得不進一步發展軍隊中的情報體系。
二、明代北部邊軍中的哨探
蒙古族以游牧為生,居無定所,其南下入侵往往具有很大的突發性,且蒙古騎兵動作迅捷,如果不能準確地把握蒙古騎兵的行蹤,明朝將陷入更大的被動。因此,明朝廣設哨探,以期達到料敵于先的效果。一般明代北部邊軍中的哨探主要有尖哨、尖夜、通事、家丁以及夜不收,但依據《明實錄》與劉效祖《四鎮三關志》記載,尖哨與尖夜只在薊鎮地區較為突出,相對于夜不收而言,其存在的地區較小,在哨探中的代表性不強。而家丁與通事雖然戰斗力強,但由于家丁更具私屬性,同時通事在北部邊軍中的數量較少,二者難以單獨成軍。故家丁與通事雖然都有哨探職能,但往往與夜不收合作進行。
夜不收,北部邊軍情報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為邊軍獲取蒙古情報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劉燾曾說:“哨探者三軍所恃以進止者也,惟哨探不明是故進止失律,惟賞罰無章是故哨探不明也。今之夷夏異俗,苦于間諜之難行,所恃以進止者有二,一曰墩軍,一曰夜不收。墩軍明烽火之堠,夜不收得遠哨之情。”[5]這進一步表明了夜不收在明朝邊防情報體系中的重要地位。但夜不收不單單是“得遠哨之情”,其職責廣泛,不僅單獨執行任務,而且與其他兵種聯合執行任務。
夜不收單獨外出執行任務,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距離遠、時間長、危險性高的任務。這一類夜不收通常會潛入蒙古營帳,或長期在外尋找蒙古部落的駐牧位置,巡撫保定的都御史周季鳳認為:“紫荊關夜不收前往宣大爪探聲息,往返千余里。”[6]然后通過夜不收自己的方法傳報軍中,以便邊軍防備蒙古入侵,“夜不收有遠哨者,有長哨者,有傳報者,得虜情于塞外,傳機密于軍中,其眾寡之勢,進退之機,住牧之地。曉行夜宿,探至營賬而返,可以得虜情于未戰之先矣”。[7]同時,此類夜不收的處境最為危險,經歷的條件也最為艱苦。御史丘養浩說:“本鎮夜不收,投荒涉險沖沙冒雪,猝遇伏賊,身膏大漠,艱苦可憫。”[8]兵部尚書戴金也說到:“各邊夜不收遠哨絕漠,生死叵測。”[9]
另一種則是依賴邊墻與墩臺,就近巡視與預警。嘉靖十三年王憲上御虜方略,要求增修沿邊墩臺,精選軍旗夜不收更番守望。[10]隆慶四年王崇古上書機宜時要求在大同每路邊墻和遠墩地區,“各選哨軍、夜不收二三十人分班更替,每墩哨軍五名、夜不收二名,令互相保結偵報虜情”。[11]此類夜不收若發現蒙古騷擾邊境,則根據蒙古入邊騷擾的人數進行傳報,一般是“晝烽夜燧”[12]之法,“孤山新堡、灑馬吉堡與叆陽各六十里邊,長墩少,空地頗多,其余者夜不收晝夜廵防,烽火不失,兵集咫尺,奴酋豈敢輕犯”。[13]
這兩類夜不收雖有不同,但他們都同時擁有接哨傳報的職能,即負責接收傳遞其他夜不收從蒙古部落中帶回的消息,或傳報從蒙古逃回的原明朝統治下的漢人信息(走回人口的信息)。于謙在《議處走回人口自請行邊疏》記載:“夜不收同去獨石馬營等處,密切哨探是否帶有家小人眾,即今見在何處屯駐,其人馬號色是何種類,有無南牧犯邊之意,作急從實回報。”[14]楊一清的《為分布邊兵預防虜患事》也曾言:“延邊守將嚴謹斥堠,多差夜不收遠為接哨。沿邊多設塘馬,但有套賊煙塵消息或走回人口供說,即便傳塘走報鄰境官軍堤備。”[15]可見,夜不收不僅是最早和走回人口接觸的人,還是通過走回人口獲得蒙古情況最早的一部分人。
與其他兵種聯合執行軍務,即夜不收隨軍作戰,擔任軍隊的向導或精兵。隨軍作戰又分為行軍、駐營、奇襲、鎮壓反叛及燒荒等。在行軍與駐營過程中,夜不收擔任向導,“如出郊外,須令熟知道路夜不收及游兵前引”。[16]之所以需要夜不收先行探訪,一是因為地形多變,防止被伏;二為打探敵情,料敵于先。王鳴鶴說:“南北之地不同,戰陣自異,……我必先遣夜不收及塘報預探明白,方敢進兵。”[17]曾銑也在《復套條議》中,對行軍事宜提出建議,認為“于通事夜不收中募敢勇死士,有智慮機變者,令其深入虜幕探察情狀及山川阨塞道路險夷,某處賊所常據,某處賊可設伏,某路車可通行,某路車不可進,務得其實”。[18]可見,夜不收在行軍和駐營中發揮的作用比較大。
土木堡之變后,明朝軍事實力下降,在與蒙古的戰爭中,勝少敗多。為預防蒙古在秋高馬肥之際南下入侵,明朝在九邊地區,實施燒荒政策。“每歲冬,……各統所部兵馬出境,……預定夜不收分投哨探,放火沿燒野草盡絶。”[19]夜不收跟隨大軍燒荒,在燒荒過程中擔任哨探與防火的角色。因隨時會與蒙古騎兵相遇,所以相對來說夜不收時刻處于危險中。韓邦奇《苑洛集》中記載有怯懦將官燒荒遇敵奔敗一事,導致夜不收陷于困境。[20]
奇襲與鎮壓反叛,執行一些有預謀或突發性的作戰任務。“夜選乖覺有膽之人,各藏牛角短弓竹杄小箭,待虜睡熟將馬拴住,攅簇以藥淬箭,臨到跟前或十歩或五歩,暗行刺射。”[21]“夜選乖覺有膽之人”即有膽氣的夜不收。嘉靖二十三年四月,兵部請求陜西、山西總督諸臣招選降胡、通事、將官、驍勁家丁即夜不收三千人,令一謀勇將官統之扮作胡人,乘夜混殺。[22]雖然此計劃沒有得中央認可,但夜不收作為被選軍種之一,其戰斗能力是比較強的。嘉靖十八年,馬永率家丁、夜不收三百余人捕于禿子、張鑒等在城中為亂者。[23]
夜不收無論是單獨外出還是聯合其他兵種執行任務,大都是情報的最早獲得者,故其在軍中的地位不言而喻,這也是明朝政府和諸多官員重視其選拔的原因之一。
三、夜不收的選拔標準
消息的準確性關乎明朝對蒙古的入侵是否可以精確防御,進而減少損失。夜不收作為北部邊軍中哨探的主要部分,受到中央和地方官員的雙重重視,因此明朝政府通過官員建議,制定了嚴選夜不收標準。
(一)有膽略、有毅力、精力健捷
夜不收從事哨探為全軍耳目,經常遠出塞外遠離家鄉,深處蒙古腹地,處危險之地,故有膽略、有毅力是一名合格軍士成為夜不收的重要因素。“大率其選務精,而其用在膽。”[24]同時,蒙古部落隨水草而居,流動性較強。夜不收外出探哨消息,往往需要長達數月的時間,并且發現敵情時,傳報需迅捷。若為老弱,鮮有實用。[25]
(二)須是忠義之士
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大同總兵仇鸞上書言:“我之墩軍、夜不收往往出入虜中與之交易,久遂結為腹心。……虜代墩軍瞭望,軍代達虜牧馬。”[26]近邊貿易獲利豐厚,故夜不收需是可以忍受誘惑,并對明朝忠誠的軍士。
(三)熟悉蒙古情況與地理
在燒荒和行軍駐營等軍事行動時,夜不收需要出入一些人跡罕至、環境惡劣的地區,故夜不收需要熟悉蒙古基本情況以及一些地理情況,防止傳報出錯,形成誤報。“令薊遼、延寧、甘固等鎮候草木枯槁之時,選差慣熟通夜遠出哨探,果無緊關賊情,行令副參游守等官統領慣戰官軍,各照地方分布營陣且哨且行,或二三百里或四五百里,務要野草林木焚燒盡絕。”[27]選任派遣熟悉夜晚的夜不收外出哨探,就要求夜不收必須熟知地理,防止自身耽誤消息傳遞,延誤燒荒。
夜不收在軍中的地位,是隨著明朝與蒙古的戰爭形式變化而變化。夜不收按照任務分為兩類,一是單獨外出執行哨探任務,或深入蒙古腹地,或依靠邊墻與墩臺城堡等軍事建筑就近巡邊;二是與其他兵種合作,主要是在行軍駐營時擔任向導、燒荒時擔任舉火者及奇襲與鎮壓小規模叛亂時屬于備選兵種之一。凡此種種皆要求對夜不收進行嚴選,以保證明朝可以在防備蒙古入侵過程中可以達到料敵于先的目的。
參考文獻:
[1](清)張廷玉:《明史·列傳二百十六》[M],卷328,第85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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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M]卷59,北京:中華書局,第899--910頁.
[5](明)陳子龍:《明經世文編·哨報》[M]卷304,第3214頁.
[6]《明世宗實錄》[M]卷13,嘉靖元年四月丁亥,第457-459頁.
[7](明)陳子龍等:《明經世文編·哨報》[M],卷304,第3214頁.
[8]《明世宗實錄》[M]卷76,嘉靖六年五月庚辰,第1688頁.
[9]《明世宗實錄》[M]卷293,嘉靖二十三年十二月庚辰,第5618頁.
[10]《明世宗實錄》[M]卷164,嘉靖十三年六月乙卯,第3629頁.
[11]《明穆宗實錄》[M]卷47,隆慶四年七月丁亥,第1185頁.
[12]《明世宗實錄》[M]卷398,嘉靖三十二年五月丙辰,第6989頁.
[13] (明)程開祜:《籌遼碩畫》[M],卷43,愛如生基本古籍庫,第1027頁。
[14](明)陳子龍等:《明經世文編·議處走回人口自請行邊疏》[M],卷33,第239頁.
[15] (明)陳子龍等:《明經世文編·為分布邊兵預防虜患事》[M],卷116,第1101頁.
[16] (明)范景文:《戰守全書·戰部》[M]卷1,愛如生基本古籍庫。第15頁.
[17] (明)范景文:《戰守全書·戰部》[M]卷2,第21頁.
[18] (明)陳子龍等:《明經世文編·復套條議》[M]卷240,第2504-2514頁.
[19] (明)畢恭:《遼東志·食志》[M]卷3,愛如生基本古籍庫.第117頁.
[20] (明)韓邦奇:《苑洛集·怯懦將官燒荒遇敵奔敗事》[M]卷13,四庫全書1269冊,第557-558頁.
[21] (明)范景文:《戰守全書·戰部》[M]卷7,第93頁.
[22]《明世宗實錄》[M]卷285,嘉靖二十三年四月戊寅,第5515頁
[23]《明世宗實錄》[M]卷227,嘉靖十八年閏七月己亥,第4706頁
[24](明)何良臣:《陣紀》[M]卷1,四庫全書727冊,第677頁.
[25]《明世宗實錄》[M]卷125,嘉靖十年五月乙巳,第3001頁.
[26]《明世宗實錄》[M]卷364,嘉靖二十九年八月丁丑,第6483頁.
[27]《明神宗實錄》[M]卷497,萬歷四十年七月丁巳,第937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