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

◎ 袁堅

朋友給她寄來兩包茶葉，說是清明那天在杭州茶園里閑逛，跟著茶園主人采摘、炒制的。明前茶向來被視為佳品，被稱為“頭春茶”，數量少、芽葉嫩。不過，朋友笑嘻嘻地說，也不知道清明當天所得的算不算“明前”。

她順手打開一包，沾一鼻子清香；想找只喜歡的杯子，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人如果放任自己，忙來忙去，結果便是如此：那些有趣的、好玩的東西懶得理你，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她最終拿了只最簡單的玻璃杯。

收到茶葉時都已經快到谷雨了。她泡好茶，看著密密麻麻的日程表發了一會兒呆。

其實在清明之后、谷雨之前，茶葉也是很好的，叫作“雨前茶”，也叫“二春茶”。很多真心愛茶的人更推崇雨前茶，價格更實惠，茶葉在水中的姿態好看，茶味也完全不遜色。所以詩人黃庚說：“詩寫梅花月，茶煎谷雨春。”

不過，唐朝的煎茶跟如今的茶差別很大。唐朝時最常見的煎茶要把茶葉碾成粉末，放到水里煮沸三次，第一次煮沸后還要加鹽。她實在想象不出，那會是什么味道。

到了宋朝，點茶開始流行，不加鹽了，但所用的仍然是茶葉粉末；也不煮沸了，而是先用熱水燙茶碗，然后放入粉末，再用熱水沖調。先把茶末沖調成濃稠的油狀，叫“調膏”，然后注水“點茶”，一邊平穩地點入沸水，一邊用茶筅慢慢攪動，直到茶湯表面浮起乳沫。

她跟朋友閑聊這些茶事，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也是在杭州的茶園，剛好是谷雨那天。茶園主人說，他們來得真是時候，因為真正的谷雨茶只有谷雨這天采摘、炒制的才算，而且以上午采摘為佳。

那天兩個人坐在庭院里，也忘記聊了啥，只記得炒茶時的香氣飄來，而枝頭有斑鳩的身影。她想起唐朝有個詩僧名叫齊己，寫過幾首關于谷雨茶的詩，其中一首說：“且招鄰院客，試煮落花泉。”

古時候的人喝茶，不僅茶葉講究，水也講究。《紅樓夢》里寫黛玉、寶玉等人在妙玉那兒喝茶，就說了半天泡茶的水從哪里來。這種事情，第一就得有閑，有時間，才能顧得上，比如收集落在梅花上的雪；第二還得有這個心情，能想到這些細節。

妙玉還為給誰用哪只杯子喝茶費了好多的心思。朋友笑笑，說其實哪有那么多雅的、俗的，只要真是好茶，就像眼前的好風景，毫無疑問每個人都能體會到。

她回想起那些有一句沒一句的話，啜著杯中的新茶。夜里小雨淅淅瀝瀝，半扇窗戶打開，草木的氣息飄進屋內，跟茶香融為一體。隔了一會兒，電腦屏幕自己暗了，她坐在夜色中，心想：或許等到谷雨時，應該再找時間去茶園小坐。

當然，就算不是谷雨也沒關系，只要自己定下心來，茶園總在那里，好茶總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