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個『去他的』

◎ 鄧剛

我在醫院里體驗生活，最注意觀察重癥患者。我記錄這些患者的飲食生活習慣：是否喝酒？是否抽煙？是否鍛煉？是否大魚大肉？但記錄了一段時間后，我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有的人確實因喝酒、抽煙患病，有的人不喝酒、不抽煙也患病；有的人鍛煉、吃素，身體相當健康，有的人也鍛煉、吃素，但照樣發現身體某部位長出腫瘤。看起來腫瘤是個神出鬼沒的妖怪。

然而，從記錄中我發現，有個現象與腫瘤有著無法擺脫的關系，那就是你在生活、情感或工作中遭遇的重大挫折、受到的可怕打擊的確是腫瘤的誘因之一。

我在醫院里注意到一名老患者。他很注意自己的飲食，并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卻發現肺部長有腫瘤。經過深入了解，我才知道他“位高權重”，是單位里的一把手，很威風。然而，發生了一件尷尬的事，他被上級一擼到底，成了平民百姓。他從此沉默不語，萎靡不振。

有一個面孔靚麗的年輕女孩，因為戀愛的悲劇，她從此不參加任何活動，不與任何朋友交往，甚至都不會笑，還咬牙切齒地說一生不嫁人。果然，一直到四十多歲，她還獨立寒秋。一次因為感冒，她來看醫生。醫生說希望她能認真檢查一下胃、肝和肺部，她用疑惑的口氣問：“為什么？”

醫生笑了笑，說：“你還是檢查一下為好。”等她走后，這個醫生對我說：“從她的面容來看，恐怕會有點問題。”我說：“門診中有許多面容消瘦和陰郁的人，你也不當一回事啊。”醫生說：“因為已經十多年了，她還沒有從愛情的挫折里走出來。”后來，她聽醫生的話去做了胃鏡，發現胃部有個腫瘤。

醫生對我說：“當一個人遭遇巨大的挫折后，身體的免疫系統會出現紊亂，喪失對疾病的抵抗力。如果長期不能振作起來，很可能滋生出大病的苦果。人的身體是由億萬個細胞組成的，這些細胞每時每刻都在更新。當你在工作和生活中受到意外的打擊，由于免疫系統的紊亂，不斷更新的細胞很容易發生‘錯誤更新’。于是，‘錯誤更新’的細胞異變為癌細胞。”

有一個中年知識分子在教育上嚴格要求女兒，結果女兒因為學習壓力太大，竟然自殺了。他悲痛萬分，幾乎連性格都改變了，整天陰著臉，表情悲苦。在六年后，他就發現長了腫瘤。幸好發現得早，及時切除，他最終健康地活著。我問他是怎么及時發現自己患有腫瘤的，他說他萬分悲痛之后的第三年看了一篇醫學文章，說人受到重大打擊后就要加倍注意自己的健康狀況。為此他去醫院體檢，但是沒有發現任何癥狀。然而他沒有放松警惕，終于在第六年發現了一些“苗頭”，便及時切除了腫瘤。所以，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他的身體仍然相當健康。

從此，我開始關注中老年人的病癥。醫生笑起來，說：“人體是非常頑強的，無論受到多大的挫折和打擊，絕大多數都是在20至40年后才發現患病的。”我問：“為什么同樣受到挫折和打擊，有的患病快，有的患病慢呢？”醫生說：“關鍵是你受到挫折和打擊后，承受能力怎么樣。倘若你心寬、大度，有著樂觀的心態，也許終生不會長腫瘤。”

說著，醫生帶我到病房里看一名九十多歲的老患者，他是因心臟衰竭而住院的。這名老患者當年多次被批斗，最后被發配到荒涼的北大荒，但他從來沒患什么重癥，有時還能幫助其他患者，扶他們上廁所。

于是，我以作家采訪的方式和這名老人聊天。聊了半天，他卻只是說，他從當官的位置上被一棒子打下來時，想法非常簡單：不當官還能死人嗎？去他的，干什么不能活！

老患者說被打下來后又趕上挨餓的年代，他去大街上拉小車運貨。那時拉小車雖然要出大力流大汗，但一天能掙三斤糧票，樂得他夜里都笑醒了！

醫生聽到這兒也樂了，說這樣的人還能得啥病！

走出病房，我感慨不已。一個人受到打擊和挫折的輕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打擊和挫折所采取的態度。問題是，你能在遭受打擊和挫折時，來個“去他的”那樣樂觀嗎？

但愿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