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沉思（組詩）

北塔

一生二馬

一生有兩匹馬

一匹把我送來

一匹把我接走

那送我來的

將接走別人

那接走我的

再也不會送我回來

一生有兩匹馬

在我體內各奔東西

把我像一塊舊錦緞

在奔向長安的半道上

裂成兩半

致鳥兒

讓一個又一個夢的絲線

纏裹著你，直到你把自己

徹底安頓在一個羞澀的繭里

悄悄地，高高地掛上樹梢

直到那樹爬上我所不可企及的山頂

讓大雨代替你晨鳴

讓洪流代替你翱翔

我沒有學會你的一聲歌唱

你就不唱了

我沒有陪你練過一次飛舞

你就不飛了

我得下山了。那最能感知

我箱子的沉重的

是棧道上濕透了的一塊塊木板

像你在溫泉里玩掉了的羽翼

致驛丞

在兩匹馬的夾攻下

堯山成了你的馬鞍

跨上去之后，很難再下來

從此你巡遍了每一道神泉

在森林的漩渦里

你是荒野的舵手

在鳥鳴的喧囂里

你是流云的救星

走出家，卻回不到巢

名字叫鳥，卻長不出羽毛

沒有一片葉子不想掙脫樹枝

隨風，浪跡天涯

卻被一個叫做根的大帝屢屢召回

像一把干草被吞入旅途

一生要走過多少驛站

才能勒住我的心猿意“馬”

那拴馬樁要拴過多少馳騁

才能被其中的一匹馱走

每一次都是在昏暮后到達

都巴望抱著一個薰衣草枕頭

酣睡兩個西瓜般的夜晚

總是在第二天早上

就被蕭蕭的馬鳴拉下床榻

像一把干草被吞入旅途

整個九州有多少驛站

我只希望在這一個

被咀嚼、被反芻、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