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風（組詩）

北塔

這六首太久太舊的小詩是我二十歲時寫的，距今已經30年（1989-2019）。

詩言志，志者，記也。有詩，那些塵封往事就不會真的被淹沒！

本名XU WEI FENG，與風諧音，跟塔一樣，風也是我的替身，抑或我是它們的化身？

——題記

被囚禁的風

你曾掠過浩瀚的海面

阻止那太陽縱情的吮吸

你曾給群山換上新裝

讓樹享有眾多的果實

當雷電被一雙手掌控

你曾托舉飛翔的石頭

讓長空奔騰著你的鞭哨

讓戰馬經受烏云的考驗

對付你的唇舌和氣孔的

是鐵錘、長釘、鎖鏈和荒山

星辰關閉了吶喊的通道

你被迫退守腥臭的巖洞

天下太平，只有你，被囚禁的

風！在意志的襁褓里長大

讓那些易散的凝聚成淚吧

讓他們懺悔吧。你選擇爆炸！

日出

濕重的晨鐘像屋檐上的翅膀

回不到那山中的寺院

炊煙引起圍欄里的嘶鳴

糾纏的記憶終于松開

逐漸鋪滿草坡和山谷

八月的稻田孕育著我的糧食

年輕的母親敞開飽滿的乳房

等待著新生兒的突然醒來

一個充滿火的輪子

小心地駛向我遙遠的村莊

一個孩子已經在大山的肩上

探頭探腦，驅散我最后的陰影

地下的星辰

地下的星辰在運行

當天上的群星在歡慶

宙斯的卑鄙的勝利

或冷漠地斜睨著

人間的苦難和不幸

地下的星辰在運行

沒有鑼鼓為它助興

沒有喇叭為它開道

狗帶著人在蹦跳

像地震前的預兆

地下的星辰在運行

大地感受到了巖漿的奔涌

像母親感受到了子宮的膨脹

羊水幾乎要沸騰著卷走堤岸

地下的星辰在運行

被嫌棄多年的豎琴

從厚積的灰塵中爬起

渴盼著新的歌手

將它推上海邊的崖頂

傍晚，我在草坪上仰臥

秋高氣不爽的傍晚

我在草坪上仰臥

像一名天使剛剛墮落

就驚嘆：身下的草地

已經被修剪得如此平整

再寬廣的心空

也有內疚的云

像癌細胞在骨髓中

繁衍

此時的地球

也該有我這樣的累

這樣的蒼白

懸浮在不可預測的運氣之間

高原上的大樹

——靈感于1989年國慶期間甘南草原

秋天已經逼近大樹

貪婪的乞丐

撕扯著樹上的一切

黃葉被嚼落一地

而樹，站在早熟的風中

臉色蠟黃

一任太陽搔弄著

他提前枯裂的皮膚

只要那團黑色的云不動

他所有的枝葉都得孝順

神之城

豬、土墻、玉米棒子和我

到達你的距離是一樣的

你讓我們互相謾罵和攻擊

你自己才能保持不動和尊嚴

我們都是從同一團火中誕生

心中旋轉著同樣的明亮和熱情

我們被同一團氣包圍

就像第一批生物被荊棘皮裹緊

現在我們只能繞著你走

縱使陳述一千條理由

你也不給我們一條路通向你的祭壇

哦，讓我們進入吧，讓我們迷失

你應該知道，是誰趕走了我們

是誰拽著我們脖子上的鎖鏈

將我們從你身邊拉開；而我們

仍然想用腦袋撞開你的大門

(以上作品創作于1989年1月，系首次發表)

李虹點評：

北塔先生這塵封30年的六首詩讓我感受到他的文學底蘊深厚，就像《被囚禁的風》中蓄勢待發席卷叱咤的翩翩少年；《日出》中燃燒青春的噴薄而出的“火輪子”；《地下的星辰》中翻江倒海的孕育、管涌、澎湃的激流；《傍晚，我在草地上仰臥》中的煢煢孤影與踽踽獨行的游思；《高原上的大樹》里“早熟的風中”和絕地中潛伏在“孝順”下的“臥薪嘗膽”；《神之城》中逡巡在神之城外，“想用腦袋撞開你的大門”的篤行者。這一組塵封30年的詩，是謙謙君子的信誓旦旦，整裝待發，是開啟“神之城”的宣言書，是有待生活這個戰場考量的軍令狀，是經得起歲月打磨的試金石，是30年之后開啟“神之城”的鑰匙，風起，塔端，影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