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河名

□ 魏 煒

一

乾隆皇帝當(dāng)政時(shí)，朝中兩位重臣劉墉與和坤，斗得不可開交。

話說這年冬天，一日早朝后，乾隆正要宣布退朝，劉墉出班奏道：“啟稟皇上，微臣要告假。”乾隆問道：“何事告假?”劉墉一本正經(jīng)地說，最近幾天，他覺得身上奇癢無比，想想已有兩個(gè)月沒洗澡了，可天冷啊，洗澡后易生病，他聽聞京北的小湯山有溫泉，就想去泡泡。說著話，他又覺得后背一陣奇癢，忍不住就伸手去撓。

他這一撓，乾隆也覺得癢，說道：“你也不用告假了，陪朕一同去吧。和坤，你來安排。”

五日后，乾隆就坐上馬車，前呼后擁地趕往小湯山。直行了兩個(gè)多時(shí)辰，劉墉叫停了馬車，對乾隆說道：“皇上，久坐易麻，下車來活動活動手腳吧。”乾隆應(yīng)了一聲。劉墉就掀開了車簾。乾隆下了馬車，但見此時(shí)正置身于一座石拱橋上，橋下是蜿蜒的冰河，遠(yuǎn)處是起伏的山巒，這景色倒是不錯(cuò)。他問道：“這是到了哪里?”

劉墉回道：“金河。”

乾隆笑道：“我看倒像是條銀河。哪里有金色?”

劉墉說道：“這金河的名字是前朝永樂皇帝取的。說起這個(gè)名字，還有一段故事呢。”

乾隆最喜歡聽故事了，就讓劉墉給他講。劉墉就講了起來。明朝永樂皇帝遷都北京后不久，便在昌平北面的天壽山下興建皇陵。一天，他在幾位大臣的陪同下前往長陵察看，走到這里時(shí)，他停了下來，問河邊一位打魚的人：“這河叫什么名字?”那打魚的人隨聲說道：“叫沙河。”永樂皇帝一聽，馬上變了臉：“什么?叫沙河?不行，從今天就改了，叫金河，黃金萬兩的金，這多吉利。”永樂皇帝為什么不許再叫沙河?因?yàn)樗拘罩烀Γ欤ㄘi）就怕殺，從那以后，這條河就叫金河了。

乾隆一聽，就笑起來：“永樂皇帝怕殺，就不叫沙河了?我看這金河，更是名不副實(shí)，淪為后世的笑柄了。”

劉墉忙著賠上笑臉，說道：“皇上，既然這樣，可否給它改個(gè)新名?”乾隆最愛起名題字作詩刻碑的，劉墉這一提醒，正遂了他的愿。他微一沉吟，目光就投向河岸，見岸邊有一株大榆樹，靈機(jī)一動，說道：“河中波光粼粼，岸上榆樹蔚然成景，就叫榆河，如何?”

劉墉湊近了他，輕聲說道：“皇上，榆河雖是好聽，但老百姓未必有皇上那樣的情懷，只怕會想歪了。待微臣先看看老百姓的反應(yīng)，報(bào)給皇上，再行定奪，如何?”被劉墉這一捧，乾隆想想也有道理，就應(yīng)下了。

二

乾隆到小湯山泡了溫泉，神清氣爽，還領(lǐng)略了沿途風(fēng)光，比在宮里待著強(qiáng)百倍。不到半個(gè)月，他又覺得身上癢了，便傳下口諭，到小湯山洗澡去!

行至金河時(shí)，乾隆想起了給河改名這事兒，就叫停了馬車，問劉墉，將金河改為榆河，民間可有啥反應(yīng)。劉墉面露難色，支支吾吾。乾隆繃起了臉，說道：“你如實(shí)稟來。”

劉墉忙著說，他向百姓打探，說河名不副實(shí)，要改為榆河如何。誰知老百姓聽了就笑，說誰起的這破名兒。榆河榆河，淤了河，那不就等著開口子發(fā)洪水嘛，老百姓可就倒了霉啦。他特意解釋，說是榆樹的榆，可老百姓撇撇嘴說，過兩年這棵老榆樹死了，誰還記得是這個(gè)榆，不還是想著要淤河嘛。他覺得老百姓講得無理，就沒給皇上稟告。

乾隆聽了，非但不怒，反倒樂了：“老百姓居然真想歪了，不過，他們說得也有道理。劉愛卿，你覺得改叫什么河名好呢?”劉墉忙說道：“微臣也沒有好名字。”乾隆轉(zhuǎn)臉喚過了和坤：“和愛卿，你說叫什么好呢?”和坤躬身行禮，說道：“皇上，老百姓一直把這條河叫沙河。沙和殺同音，永樂皇帝覺得不吉利，這才改了名，還把姓沙、屠、郎、陸的人全部遷出了昌平縣。”

乾隆一驚：“這是為何?”

和坤也是個(gè)機(jī)靈鬼，最善于察言觀色，看到乾隆洗完澡后那心滿意足的樣子，就猜到他還會來，備不準(zhǔn)半路還會下車問這問那，所以他就提早搜集了沿途的奇聞軼事，現(xiàn)在皇上問起來，正是他顯擺的好時(shí)機(jī)。他笑著說道：“那永樂皇帝姓朱，朱與豬同音，而這沙、屠、郎、陸四姓所對應(yīng)的同音字或是能連在一起的詞，那就是殺、宰、狼、戮，都是對豬不利的，犯了他的忌諱啊。”乾隆聽了，不覺哈哈大笑：“他把四姓遷走，也沒救了他朱家的江山。”

和坤忙著說道：“皇上所言極是。咱大清國運(yùn)昌盛，國泰民安，皇上更是千古明君，一個(gè)河名自是不在話下。這沙河所以得名，原是河中盛產(chǎn)白沙，兩岸百姓用河中白沙炒花生，味道奇香，故而對沙河之名念念不忘。皇上不如順應(yīng)百姓的稱呼，仍叫沙河，一是顯出皇上體恤民意，二也彰顯皇上運(yùn)勢宏大。此兩全其美，不知皇上意下如何?”乾隆點(diǎn)了點(diǎn)頭，微笑著說道：“如此甚好。傳旨，從今以后，這條河就叫沙河了，這個(gè)鎮(zhèn)子，也改為沙河鎮(zhèn)吧。”

和坤忙著應(yīng)道：“遵旨。”

三

一直在旁邊候聽的劉墉湊上前來，猶豫著說道：“皇上，微臣還有一件小事。”乾隆說：“說吧。”劉墉皺著眉頭說道：“皇上，到底是這清河深呢，還是沙河深?”原來，出了京城，一直北行，要經(jīng)過兩條大河，一條是清河，一條是沙河，劉墉才有此一問。乾隆想了想，說道：“還是沙河深吧。”

劉墉躬身行禮：“皇上圣明!”他轉(zhuǎn)過身來，對御前侍衛(wèi)們大聲喊道：“皇上有旨，殺和坤!來人，把和坤拿下，就地?cái)亓?”和坤嚇得臉色慘白，只顧了牙齒打架，竟說不出話來。劉墉大聲斥責(zé)道：“你們沒聽到嗎?把和坤抓起來，就地?cái)亓?”

御前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乾隆反應(yīng)過來，大聲問道：“劉墉，我何時(shí)說過殺和坤?”劉墉忙著跪倒行禮：“皇上，剛才我問您是清和坤還是殺和坤，您說的是殺和坤。金口玉言，可不能不算數(shù)啊。”

乾隆這才明白，著了劉墉的道兒。劉墉想懲治和坤，明著不行，就來暗的。他誘著乾隆到小湯山去洗澡，過沙河時(shí)必是要歇上一歇，給乾隆講講金河的來歷，以乾隆的愛好，必是要給金河改名。只要改成別的名，他都會反對，最后就得改成沙河，他讓乾隆說出是清河深還是沙河深，無論乾隆怎么回答，他都會借此諧音，清和坤，或殺和坤。殺就甭說了，刀落到脖子上，咔嚓一聲，腦袋落地，那是丟了性命。而清也好不到哪兒去，清除清理，一樣是算賬，對和坤而言，甭管是清還是殺，都是死路一條。

乾隆略一思忖，說道：“朕口諭已出，自是不能更改的。但是，朕并沒給出日期呀。何時(shí)踐行，再等朕的口諭吧。”說完，他就上了馬車。

劉墉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徹底明白了，乾隆一心袒護(hù)和坤，他再想出奇絕的法子，也不能把和坤怎么樣。不過，經(jīng)此一嚇，和坤倒也收斂了不少。一提到清河與沙河的名字，他心里都要顫一顫。特別是治理清河與沙河時(shí)，朝廷所撥銀兩不夠，他還自掏腰包，完成了工程，幾十年里，這兩條河雖經(jīng)大水，但從未泛濫成災(zāi)，那也是一件奇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