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癢

你比君子蘭更像一名君子

在陽光的簇擁下

你化身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在客廳、陽臺、穿衣鏡前旋轉、逗留

唱著小情歌，仿佛情人就在身邊

這是無數個假日中的一個

你輕拭塵埃

把裝飾畫、杯盞、老虎、烏龜、套娃、假花

統統愛撫一遍。像在做禱告

更像在替它們贖身

你給墨蘭、鴨掌木、竹芋、綠蘿施薄肥

像伺弄一群不諳世事的小兒女

你的心，清明如鏡

鏡里呈現的皆心愛之物

坐在它們的旁邊，與之深情凝視或閑聊

你覺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件

或一株

甚至，你比一朵玫瑰更妖嬈

比一株君子蘭更像一名君子

雨聲

千萬別小瞧了雨

每一滴雨都身懷絕技

要不，你仔細聽

它們有的性子急，有的拖沓

有的像莽漢，有的像新婦

它們從樹頂上滑落

像誰在天庭隨手撒下的一把彈珠

從一片樹葉跳向另一片樹葉

猝不及防地跳到你的睫毛上

你不要豪情萬丈企圖擁抱

那只會是一場空歡喜

你要閉上眼睛，聽

它們滴在房檐上、雨篷上、車頂上、

花枝上的，那跌宕起伏的節奏

像情人在耳邊竊竊私語

或者一個癲狂的作曲家在山頂

指揮這曠世絕唱

使雨點追趕著雨點

雨聲復制著雨聲

仿佛在趕路，仿佛一場來不及

的遷徙

癢

冷不丁蹦出水面的魚

是河流的癢

從山頂蔓延至山腳的

杜鵑、生地花、野蘆花

是山坡的癢

白云舒卷

是藍天的癢

蓮花池中坐

是淤泥的癢

車輛，高低錯落的笛聲

是一條道路的癢

開元湖邊上的驚鴻一瞥

是墜入情網少男少女的癢

飄滿街頭巷尾的楊絮

是一座城市的癢

活

活著，有人戴鉆石、玉器、大金鏈子

有人坐在擁擠的街頭頭頂稻草

身無長物的人無處藏身

拘謹得好像被海浪拍上岸的蚌殼

村婦面前擺著一籃子櫻桃

殷切地掃視著每一個路過者的臉

蜘蛛人在樓前邊滾過來滾過去

他掙的每一分錢都讓人心驚肉跳

好吃懶作者在人流密集的地方

擺個碗乞討，臉上寫滿麻木

有人蹴在角落里默默地流淚

有人坐在陰涼處發呆

孩子們聊著有趣的事情

像陽光下隨風搖曳的水草

一只烏龜在許愿池里打盹兒

它的一生都是好時光

大把的硬幣就鋪在它的身下

佛祖在東山上翹著蘭花指

俯視著這萬花筒般的人間

露臺

在對面的露臺上

有隱隱約約的花草

那兒一定有花香，你想

花草的中間應該還有

一個茶臺，專供它的主人和朋友

暢談，或排憂解悶

重要的事情，他們都會到露臺去談

那兒沒有可疑的耳目

他們在暢談人生時你能聞到茶香

他們傾倒苦水時便傳來陣陣酒味

花草和微風

皆是察言觀色的侍者

有時候，圍欄邊上也會晾曬衣服

風兒一吹

就像一個人在跳舞

遠遠地，你便也想和著那節拍

伊洛交匯處

從高空俯瞰，你能找到的僅僅是

兩條小銀魚，或兩條閃光的繩子

它們各有自己心儀的流向

也習慣了沿途熟悉的花朵

偶爾也會收養開了小差

一時找不著家的鳥雀

沿河采風的人

被風肆無忌憚地蹂躪

一群工人正在用電焊槍和水泥

為它們建造洞房

伊河洛河保持著固有的矜持和優雅

它們并不知曉人們的用意

如果是人，可選擇月黑風高之夜

與自己的心上人私奔

我承認，我動了惻隱之心

明年，它們將被曲體擰轉90度搓合在一起

屆時，它們或許會因為疼痛

而擁抱在一起

發出潔白而憤怒

的吼聲

（譚瀅，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詩歌散見于《詩刊》《四川文學》《滿族文學》《紅豆》等。詩歌入選2015年《中國現代詩歌精選》《中國年度詩歌2017年卷》，獲詩歌獎若干。）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