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莫尼章的詩[詩歌]

黑莫尼章

彝族

寫給茨維塔耶娃

1

我們走在合并所有路的同一條路上

兩個東方女人

我們愛的男人，有可愛的事業

他向西。他向北

我們收獲寵愛

他給你誓言。他給我安全

煙燒盡下半夜。門開著

瑪麗娜，我不孤獨

透過你的金色絲絨——

我看見門外的星星

2

在擁擠的西大街，我遇見褲子

滑至腳面的金斯堡

他和一個金發美女吵得不可開交

我大笑，笑中流出淚水

毛孔打開，卑微和清醒

從我的根部復活

瑪麗娜，來不及洗凈自己

我被你拎進四面鐘響的愛

一炳黑劍遞給我

我知道

利刃第一次刺的是自己

3

西伯利亞冷冽里的木柵欄，老楊樹

你的褐色針織衫。棕紅頭發

兩粒干凈的金子閃著光

你向我招手

我轉身，向她招手

對面的玉米，大片退伍老兵，向天拋投

帽子和挎包。他們做什么

她用手捂住嘴

我們三人的臉在此刻重疊

被2018寫進秋天的圖片

4

一個人，走在即將合齒的傍晚

沿綿山腰的木，用腿把光的星系擋在高處

巨大的森林，漏掉血緣和匕首

我又回到：童年。孤獨。新墳。魂靈。風

我摸到她的體溫，粗重的喘息

縱身躍至我腦后。好久不見

寂靜黃花。后背深洞

前路被沙填實，我努力控制向后的頭

不可見的未知漸行加大

7月輕抿的唇間，暗，溢出大地

瑪麗娜，這多像你降至低處的愛

沉。無語。孤獨

5

智慧之唇和智慧之果，擠向陽光

爆裂的地方

爭先恐后的鳥，詩歌，語言

樹抽空自己

瑪麗娜，你射出三支箭

第一支，咽下光

撲落大地。第二支，向右滑行

插入死亡身側

第三支，穿過樹心

旋為左勾拳。擊倒我

釋放無限之火

6

瑪麗娜，陽光一路輾轉奔波

下著雪。經過我們的水

凍結去路

20世紀的火柴，點燃一支煙

摒棄手指，力量，語言

燃燒自己

冬天的小木屋，向下的鐘鈴花

勝券在握。命運已成功分離——

孩子，食物，愛情，故鄉和你的臍帶

除了骨頭。我看著手掌努力向上

蓄滿重重的空。肥腦鐘鈴，搖晃腹部

你將離開。逃逸光和詩

我也將離開

留下空谷回音的門

7

微風翻動暗綠。時間之海的葉子

你的眼眸

夜里閃動的銀和金

雙生獅。一只靜，一只動

黑鋼鐵，構成勝利的窗

青色統一的瓦。藍調夜。鋼琴手指

數次將我擊落海底。那里布滿1901年的肋骨

雜草規劃下的鐵軌?？嚯y的繁茂和旅途

瑪麗娜，進入這趟列車，我找到窗邊的你

數次逃逸和重現的臉。你的歡悅和憂傷

寫在冷綠里。我愛你的眼睛

寒徹心骨的海

也愛釘進你手心的該死的釘子。因為懷疑

他們失去你的愛。而我遇見你

從谷地新寨回來

我和父親經過黑暗的腹部

藍火在谷尖聚集，密謀，又蹦開

聽說死人骨頭是他們的父母

我拉緊父親的手

月光進入密林

大地變成星星點點的海

“洗—唰，洗—唰”

無數沙穿過樹木的骨縫砸下來

我把頭埋進父親的背

像一尾受驚的小魚

在巨大的洋流中抓住一根浮萍

預言——致父親

6歲的預言在36歲打開。黃邊卷曲

泛著磷火，也許只是個夢

時間的指針少走30圈

我們溫暖的家還在。那個夏天

地上擺很多童年的盆

填填補補，你和母親漏雨的屋頂又好了

我抱著這件純藍的溫暖

和站在對面的女孩爭吵

我討厭她的三角眼小心臟

腦袋后面一根犟骨頭，仿佛就是你

我數次將她擊倒

以為這樣，她會退回你身體

把母親的另一半還我

水火戰爭，你打開預言的紙卷

讓自己暴露于空氣。補丁的藍襯衫里

沒有什么雷打不動的硬骨頭

只有一掌歲月的胎記

指甲翅膀

脆生生餅干，在我口中斷開

云霧月，半隱花紋

在腳趾生長，沉默

發出“啊”的驚嘆和歡愉后

向更遠的虛空和沉默

射出短暫的弧

在春天錯過

懷抱行走的腳趾

我被影子和水浪輕輕拍打

四壁的白

垂下冷和干凈的光

愛過我的花奔向遠方

那里住著幽藍的天

他和她在多角的往事里追逐

放跑小鹿

一尾隱入淺棕的藍

一尾奔向我

雪 線

深藍游動，藍間的白

睜開眼

淺色枝葉扣在一起

煽動翅膀

長高的白，被34度氣浪壓低

我的手指發出翅膀裂開的聲音

摁住的藍，向下游

拒絕停止

他們叫醒我身體的獸

一次一次，黃花獸在草地打滾

低嗚。昨夜的燈咬自己的毛發

長出豆子開花的聲音

小葉榕風暴

路過蒙自

金龜子和蝴蝶在樹下閑聊

他們徘徊時光的句子，很久

找不到出口。小葉榕膨脹

我捂住懷里的啼哭

安靜地坐在一個人的星系里

金子河之鱗

好多魚

趕著我跑。疊皺的時間

陽光，風

百年前的往事

因奔高高躍起的花簇

死死抓住我

明和暗消失

我的唇沒入草地

趕上兩只現世羊的啃

我的耳隱進水絲

聽見細碎的星星墜入未知

忍住

不要說出春天的全部

鑰 匙

天空垂入洱海

你把往事和方糖投進杯中

順時針攪動裙子

壁畫干瘦的指節長出細刺

我也想要杯咖啡

逆時針攪動方糖

和你不一樣

我要趕在雨季前

敲響她房門

給她一把火焰的鑰匙

仙人洞

龜天空

浪大地

顆粒的空氣、狗、白房子

紛紛經過我

一群昨天的老人坐在社區的臺階上

紅薯味的風

拉扯過我的發絲和衣角

習 慣

她每次把生活的紙放右邊

發現詩的紙簍在左邊

右手服從左手。她不習慣

她要把詩的紙簍移到右邊

一想這是公眾場所

就停下了

多年后，她用左手扶墻才能站起身

雪落上她的發絲

紙在右手

這次，她不再把生活

從右手遞到左手

她咬咬牙，直接把紙放進右邊

一個空了多年

與眾不符的紙簍

物 極

最后一盞燈熄滅

最后一片樹葉落下

最后一趟列車到站

最后一個愛人離開

最后一格信號消失

最后一扇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