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春天的幫兇（組詩）

⊙鐸木

在三月的窗口

鄉村在聆聽

雁鳥的啼鳴夾雜花蕾綻開的聲音

誦唱的兒童從一本連環畫中走出

夢的羽翼沾滿春水。漸漸綠了山坡

滄桑再次驚蟄

像植樹節的女子，拾起昨夜的

露珠，面向木窗

一場春雨掠過麥地

獨自站著的，是那株老榕樹

鳥巢沉寂，不敢喊出落雁塘的名字

慎思后，傳來雷鳴

我仔細察看了這一切，粗略統計了

黃昏的鐘聲

而春季精準到每一個時辰，傾身于萌動

春霧

春天的霧帶有溫度。比如資江

霧起，有漁歌

星光碎落，融入一幅春圖

男人弓起腰蹲在岸邊，背景是一排垂柳

凝神。察覺出某種騷動

歌聲稀釋了碼頭

再往前走，是一片晨曦，或暮色中的城門

我找來三月的詩句，成了春天的幫兇

道別之語也迷糊了。節日的時分

黃昏有些短暫

這霧適當隱瞞了一些，替夢中的影子

牽引著我，從老城墻過去，走進畫中

歌聲如此安穩

有催眠之效，像這薄霧中舞著的三月之風

它把一條綠緞帶拋向空中

我從夢中醒來，遇見船舷上的記號

三月之痛

思念的光束總會洞穿這個黑夜

我想起了廢墟、斷碑、荒野、鳥語

三月還在延續，像一個贗品，模仿出燭燈

陽光與炊煙被風刮走

一次短暫的聚會，給春天永遠的想象

我們想不出告別的言辭

詩句是孤獨的雁鳥，離窗口很遠

尋找落日的黃昏在一段碑文中消隱。我與異

鄉人

稱兄道弟，互換信物

在越過這場薄霧之前，留下一對黃鸝

鏡像

沒有也許。那些唯心的假設不用再坐在燈下

我選擇信任一地的玻璃碎片，相信

突兀而起的窗口，相信撕裂的風與種子

嫁往遠方的妹子在微信中用足了表情

她和我說起春天泥濘的旅途

說起易拉罐

說起梅山山脊上的風。她說南坡的桃花也許

開了

在某個時間段，突然想起我醬香的山村

窗外的雨沒有留意雨棚

鋁合金的話嘀嗒著。燈熄了很久

我問黑暗中的影子，他說：清明近了

黑暗與一條河流

休斯與黑人在談一條河流，我站在

對岸，對岸是一片黑暗

古老的炊煙都被河水洗過，如同三月的雨

和鄉音一樣清晰的是漁歌

燈是黑暗的另一條河流，它彰顯出

忍耐與秉持

像我的靈魂等待著河流的奔騰，融入血中

一樣深沉的還有三月的碼頭和桑園

當月色涌上

我沐浴在長江的一條支。休斯在低誦：

“我在剛果河旁搭起茅棚，波聲催我入睡”

我拿一塊江南的卵石敲著春秋的青銅

俯視，總會望見塔尖上的晨曦

像我夢中的波瀾與歌聲，它們讓河流

漸漸清晰

歌聲之中

你的歌唱，讓我看到了起伏的土地

女人被晨曦沐浴。朝花夕拾

離黃昏還有一段距離，咒符即將解開

幽暗的追思與春水一樣靈性

魂與魄俱在歌中。被人愛，亦會被人恨

原因是從桃花渡飛離的蝴蝶、五彩繽紛的假

設

“別去清理那條小徑，別去葬花”

“你手中有了一件鐵器”

″因這個下午，你錯過了那場典禮，像雁鳥一

樣回歸″

——夢中人用隔夜的啼鳴侍寢

山陂與山坡

桃花盛開之時，風偏南

因為陌生化，一個女詩人用了山陂

哲學卻在山坡，飄起一塊妙齡的紅紗巾

其實，面具即戴亦帶

當我臨近桃花，一個村莊已經重生

花冠的芳香被雷鳴驚醒

像故意隱藏的印花布，印花布里的丘陵

除了花，森林用了天空的陪襯

沒必要牽涉到綠葉

黃鸝和我的白鷺正在回歸，朝著這些花朵

擁有天賦的是蒼穹之光

它賜予這個塵世真心的禮物，同時

用彼岸警告了我的山坡。誦讀后，別再桃之

夭夭

一個安靜的春季

灼灼其華者，后面必定跟著一群躉者

一個安靜的春季

繞過桃園。這里圍著許多賞花的忠實信徒

寺院離經書不遠

敲鐘的人已經渡過了資江

他默默回憶了一個遠方的朋友

黃昏，他走完了石級，凝望了一朵小花

那么細小，使我站立的窗口

如此博大，涌現出春意

我已經想不起昨夜夢中出現的人物

春風不度，花瓣堆在門邊

無船無河，無須刻舟求劍

但一雙赤腳，給這片土地拓下眾多的足印

它們踏著花朵，水上漂，歌聲如落紅

把春天捧在手里

我把春天捧在手里，一朵桃花便開了

昨夜，我聽到窗外雨打玻璃

一陣風掠過，帶來芬香。我假設了兩次

一次為了窗簾上的綠色，一次為了鴯鳥之鳴

譯者是一個詩人

我們交換了春天的諺語

一個青銅的鈴鐺，一本嶄新的詩集

時間熟悉了這個黑夜

我早已習慣了這種場景，從雨中歸來

春天還在我的手中，長出一排街燈

照亮天空的閃電

我遇到的夜色

我聽到了黑夜最真實的一聲尖叫

在我租居的小巷

每次經過這個垃圾桶，我都會在燈光下

看見一張真實的臉

像一個守夜人，守著這個礦井

他抬起頭，看著從我手中滑落的礦泉水瓶

麻木的笑讓這個城市驚愕

過往的車輛為他鳴笛

我匆匆離去，直到腳步聲不再被這個春天

聽見。惘然若失

那個垃圾桶卻如影而隨，好像，黑夜從未干

凈過

左邊又是一個垃圾桶，正對著我的租房

我拿出一包魅惑牌濕巾

春 意

鳥聲翻過屋頂，落下

成為一場春雨，灑水車停在不遠處

像一種擺設，人們計劃著沖洗過期的花苞

被人打斷的呼喚，不屬于春天

春天是水，叫著，尋著，嚷著

我看見一些時光滲入土中，它們赤著腳

在詩歌的低處

一樽會唱歌的鐘懸在廣場，廣場發著綠色的

光

讓人感覺春季的迷惑

這不是錯誤的，春雨與灑水車已經來過

我熟悉了這種擺設

沒有星光，沒有月色

我的窗口怒對著城市的天空

春天里

喧囂的下午不宜聚集，須等

落日將殘雪融化，成為無限之夜。風，吹著

時間的芳香

以綻放的形式涌動，給構思帶來敏銳的腳步

我們伴著蹣跚的燈光

用鄉音提問，做答，解開衣襟上的銅扣

空隙是一個棲身的場所，被月色修補

那些比靈魂還輕巧的羽毛發出了響動

愛恨歸入床題

如同即將來臨的一場春事

黑暗中有一雙大理石般瑩亮的眼睛，透過窗

簾

殘留的兩只鳥不再夜啼

蒼穹有蒼穹之光

伴著，這唯一讓春意洞開的許諾

娓 訴

我忍痛再減去一行詩句，給它戴上

橢圓形的花冠

給自己一份潮濕的芳香

或，空出一個窗口，讓煙雨飄進

落雁塘比昨夜的夢模糊了許多

看不清村口的路碑

鳥藏在鳥語之中。我真的該厭棄翻過墻的鐘

聲嗎

厭棄春天的潔癖和嗜好嗎

我用鐮刀與煙雨交談，給一朵桃花披上外套

無法躲避的詩句如影而隨

我想象出一個女人胸脯的玉色、溫度、山壑

的陽光

鄰家的孩子也長大了，他們清理出一幅畫

歌聲來自往昔的墻縫。我挽著進村的路

神賜我的春天

在一個無憂無慮的時刻，詩句，請你

千萬別找到我

那是神賜我的國度

像我們在那個傾斜的冬季，傾聽了一場雪

花事緩緩展開

又悄悄合上，我們等著各自的敲門之聲

等著花冠被愛情刺痛

在鄉村揮之不去的諺語中，春天

來了，坑凹蓄滿了水

不宜在你的枝頭含苞，我就哼著你唱過的歌

謠

歲月需要一群真實的觀眾

你說過，不再遴選

未來的歲月，約定了一場春風，吹落花瓣

這些不該忘卻，我們找出了十一種理由

像一曲黃梅戲中的鵲鳥與蝴蝶

它們搭建了彩虹

我在橋頭，傾聽三月的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