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偉偉
“上古結繩而治后世圣人以書契易之,百官以治,萬民以查?!保ㄕZ出《周易系辭下》)此圣人便是倉頡,據《淮南子·本經訓》記載“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而自倉頡以來字凡三變:秦結三代之據,而下開兩漢;三國結秦漢之局,而下開六朝;隋結六朝之局,而下開唐宋,遂成今日之體勢。(語出白蕉《書法十講》)。從書體的產生、發展、變革、以至為時風下的主流書體,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是一個有機發展的過程,這個過程是極富生命力的,而這個過程的基礎是對前人的總結,對傳統的繼承與理解,而后以發展的眼光去創新。
“不薄今人愛古人,清詞麗句必為鄰。(語出杜甫《戲為六絕句》)”世人皆知王羲之,其行草諸體比之前人皆有所發展與突破,他之所以開一代時風,創一代書風,成一代宗師,為古今書圣,與其深厚的傳統功夫是分不開的。其學書于衛夫人,初窺門徑,得其筆法,而后:行萬里路,游歷名山大川,開闊心胸,延請名師指點;讀萬卷書,遍觀名家法帖,臨池不輟,遂成大家。所以書法的傳統肯定是要繼承的,因為這是創新生長的土壤。若無傳統的功底為基礎,便致功成不就,虛費精神(語出衛夫人《筆陣圖》)。王羲之繼承古法傳統,以其為基,加之創新,終使其行草諸體比之前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彼之四賢,古今特絕;而今不逮古,古質而今研。夫質以代興,妍因俗易。雖書契之作,適以記言;而淳醨一遷,質文三變,馳鶩沿革,物理常然。貴能古不乖時,今不同弊,所謂‘文質彬彬。然后君子?!伪匾椎駥m于穴處,反玉輅于椎輪者乎!”(語出孫過庭《書譜》)。其中所謂“古不乖時,今不同弊”,意為“學習書法最重要的是要在學習前人書家的同時加以分辨,不違背當下的時代風尚,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以求繼承發展。”所以繼承傳統也不是盲目地繼承,是繼承而絕非盲從,應該要有分辨優劣的眼光,學其精要,若盲從,什么都學,則沿襲許多錯誤的觀點及方法,這對長遠的發展與創新是毫無益處的。應該是在繼承中發展,在發展中繼承,認真總結前人,善于發現先賢的疏忽,正確處理傳統與創新的關系,如國學宗師章炳麟先生于《國故論衡》中所提出“前修未密,后出轉精”。
“壯歲未能立家,人謂吾書為集古字,蓋取諸長處總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見之,不知以何為祖也?!?語出米芾《海岳名言》)。其中“集古字”這一典故一直被歷代書家津津樂道,米南宮取諸長處,熔各家于一爐,“集字”這一過程就是繼承傳統的過程,是書家學習必須經過的重要階段。而米南宮的不同之處,也可以講他的成功之處在于取諸長處,不僅僅局限于一派一家一帖,而有些書家僅僅從一家或一帖中臨摹,有所領悟后便夜郎自大,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終無所得。試問,若米南宮在臨摹集古初期,對于某一家、某一碑、某一帖熟練掌握后便淺嘗輒止,也會小有名氣,但終究無法逾越此帖之藩籬,為其所囿,定不會成為如今之一代宗師。初期以一家或一帖為主,深入臨摹學習是好事,但這僅僅是第一步“走進去”,我們還要通過對其他書體、碑帖的深入學習,最后融會貫通,即“走出去”,而后靈活運用,進出自由,則神融筆暢,無不佳也。
“余學篆好臨《石鼓》,數十載從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保ㄕZ出吳昌碩)。有人認為其所臨習《石鼓文》已與原碑大相徑庭,其實不然,他初期的習作可以講是十分逼真了,后期臨習,已不是簡簡單單的臨摹與復制,因為原碑他早已爛熟于心,此時的臨摹是加有他感悟的,是有創造與創新意識的,而后不斷發展、不斷提煉,形成全新的風格,遂成大家?!拔釙m不甚佳,然自出心意,不踐古人是一快也?!保ㄕZ出蘇軾)??梢陨钊雽W習但又不為其所囿,這便是關于傳統與創新的關系。顏真卿得張旭親授筆法,不為之所錮,一變陳隋碑風,承襲雄偉之風,加之以篆籀用筆,書風為之一振。
古人云:“書為心畫”,即通過書法表述內心感受。余竊以為書法應與時代風尚緊密相連:魏晉多雅士,飄逸灑脫,故晉風尚韻;大唐王朝、萬國來同、四方朝賀,體勢嚴謹有度方見盛世恢弘之氣,故唐風尚法.....這種傳統與創新的內在關系便是“道”,即“書道”,正是這種微妙的關系讓歷代書家為之著迷,窮其一生的求索,怡然自得,怡然自樂。傳統與創新的關系便是書法的奧秘,書法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