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山中看星星(組詩)

紅雪

那年山中看星星

那年夜宿深山。只有

湯旺河的水流在身邊

撲騰撲騰

好像解釋一肚子酒意

夜風有些涼

天上只有星星

銀河寂靜

像失了聲的老電影

我坐在一塊石頭上

望天

細聽聽。如果沒有蟲鳴就更好了

如果沒有遠處的黑影就更好了

如果沒有那堆將熄的篝火就更好了

只有風的口哨在吹

只有蒼茫深不見底

一排排的銅紐扣

系緊了廣闊

忽然想起老家西山元宵夜的那片蠟燭

我家的族譜上

那密密麻麻的名字

高香把眼睛瞪得瓦亮

回到麥田

麥芒的針

齊刷刷地黃

復制蟈蟈的叫聲

是一盤卡頓的磁帶

我沖著一望無際的浪濤大聲喊

童年的張五、小六子……王老二

跑進了麥田

只有等到鐮刀歸來

按下一片一片的洶涌

大暑如期而來

一茬一茬的童趣

熱得片甲不留

我還在喊呀。喊聲被排浪收集

那短短長長的光陰

大夢初醒

好像蜜蜂落滿了我的臉頰

莊稼說什么

莊稼說什么。村前的谷子

說著

頭又往下磕了磕

月光碎了

就像幾千年前的舊傷

憋不住委屈

我一直聽莊稼的話

做著豐衣足食的夢

莊稼有靈。被風吹倒又站起

雨淋著歡喜

大雪埋不住鄉愁

一片炊煙的路

搖搖晃晃走出山坳

密語茁壯。從貧瘠中冒出

被拖拉機王國的歡叫

收編

那些凌厲的詞語

在人際往返

睡實

又在午夜醒來

就像我驀然白發叢生

就像我遠離了土地

可身體里還長著一茬茬莊稼

說著植物的密語

父 ?親

坐在時光的門檻

我還想著那些片段

春天來了

你的手牽著我的手

走在鄉間

一條叫老黑的狗跟在后面

我還想那個叫興隆的小鎮

叫興隆的中學

教室的門口

你背來我住校的口糧

微駝的背。蹣跚而來

蹣跚而去

我還想那個老院子

你在剪羊毛

剝開歲月一層層

日子的傷口

深入骨頭

我不敢看空空的衣架

只能聞聞味道

敵敵畏的味道如刀

我不敢看月光

那深入淺出的銀針

那匆匆的人流

回不去了那個老院子

只有陌生的狗吠

只有陌生的月亮如燈

一想到你

我老想照照鏡子

滿鏡子的滄桑

好像你對我要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