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小姐越來越討厭我了。

你能不能說句別的，老是這句，煩不煩啊。

小姐嘴巴噘著，頭一甩，長長的頭發粘在我身上，弄得我皮膚癢癢的。高跟鞋敲打著照出人影的地面，緊裹的屁股一扭一扭，走進了帝俄大酒店。

不要，小姐。

我大喊，拖著她。

小姐喝醉了，滿臉通紅，走路踉踉蹌蹌，說話結結巴巴。

我脫，我脫，我就是要脫光了讓大家看看，我究竟有多美。小姐的一只手在解紐扣，另一只手奮力甩著袖子。

不要，小姐。

我竭力壓著小姐的手，不讓她繼續脫衣服。小姐杏眼圓瞪，沖我呵斥，滾，不要你管。

眼看小姐就要脫光了，我情急之下拿出了殺手锏，附在小姐耳朵上小聲告訴她，你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是整形出來的，你就不怕曝光？

小姐觸電般顫抖了一下，手立即停止了動作，在眾多男人的口哨聲中坐上車走了。

小姐突然心血來潮，異想天開要參加市里的一個詩歌大賽，嚇得我差點尿了褲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壓力不亞于三座大山壓著我。

不要，小姐。

我又大聲喊了起來。小姐充耳不聞，繼續嗲聲嗲氣給大賽主辦方打著電話。

小姐，你從沒寫過詩歌，你為啥要湊這熱鬧？

我就是看不慣磊子那詩人，竟敢說他是石市的詩歌之王，氣焰囂張，目中無人，從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是要讓他瞧瞧，詩歌有什么了不起，我要讓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小姐，你連看到漢字都皺眉，怎么寫詩歌，怎么能獲獎？

詩歌要用很多漢字嗎？頂多也就百八十個，我就不信老娘我玩不出一首詩來。況且我不是還有干爹嗎？

小姐又搬出干爹來了，干爹已經幫了小姐夠多了，從選美大賽冠軍到石市形象代言人，從身無分文的小丫頭到搖身一變石市“盈盈”房地產公司董事長，哪步不是干爹一手策劃暗箱操控的？

小姐，你就省省吧，誰不知道你不是干爹的干女兒，是干爹的小三啊！干爹已經自身難保了，你就不要再給他添亂了。

小姐白眼亂翻，惡聲惡氣說，就你事多，看我哪天撤了你。

小姐已經走火入魔，我知道再說什么小姐也聽不進去，我只能獨自嘆氣。

小姐不會顧及我的感受，一意孤行，憋了幾天晚上，終于憋出了一首詩歌《我是一枝桃花》：

我是一枝桃花

我討厭鄉下

我走過山岡

在城里安家

我是一枝桃花

紅艷艷

香噴噴

等你來采摘

……

小姐大聲朗誦著她的詩歌，我聽得臉上火辣辣燒灼，恨不得找條水溝鉆進去。但小姐志在必得，小姐會見了主辦方負責人，表示“盈盈”捐資10萬元支持大賽，唯一條件就是她要獲詩歌大賽冠軍。主辦方原本就是一私人公眾平臺，策劃這樣的大賽就是想吸粉，誰獲什么獎都是他說了算。負責人何曾見過這么大筆錢，頭點得比雞啄米還快，小姐放心，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先找個評論家，把小姐的詩歌大力吹捧一下。這評論家早已沒有了節操，為了區區幾個銀子，出賣自己的靈魂，把小姐的詩歌說得天花亂墜，再把磊子的詩歌貶得臭如狗屎。

不要，小姐。我聲嘶力竭，小姐掩著耳朵。

小姐如愿以償，獲得詩歌大賽冠軍，要上臺領獎了，我知道我跟小姐的角力開始了，為了小姐的面子，我豁出去了，我拼出全身力氣，死死攔住小姐，拽著小姐，不讓她登臺，她一旦登臺，就是我的失職。

小姐正在極度的興奮之中，怎能讓人毀了她的榮譽，她用力一扯，把我扯了下來，我最終沒能贏得這場角力。我躺在地上呻吟，我想回到小姐的臉上保護她的面子，可我已被小姐撕成碎片，只能眼睜睜看著眾人從我血肉模糊的身上踩過。看見觀眾都圍上了小姐，像看見一個怪物一樣驚嘆：怎么是個沒臉皮的人？

【作者簡介】朱紅娜，廣東省作協會員，已在《羊城晚報》《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等報刊發表作品近百篇，并入選各類年度選本，出版小說集《沒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