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傳倩
摘要:威廉·毛姆,作為20世紀英國最重要的小說家,其小說的魅力很大程度上來自于其特別的敘事技巧。受到同時代的亨利·詹姆斯與麥爾維爾的影響,毛姆形成了有限全知視角與“眾聲喧嘩”式的復調多音部敘事手法。而《偏僻的角落》作為毛姆中后期最重要的小說之一,在視角轉化與敘事技巧上對這種手法的運用不可不謂之爐火純青。本文將簡要分析毛姆在《偏僻的角落》中的敘事技巧與視角轉化。
關鍵詞:偏僻的角落;人物視角;敘事手法
作為20世紀英國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威廉·毛姆的敘事與視角轉化方面的技巧在其中后期的小說作品《偏僻的角落》中的運用不可不謂之爐火純青。早年受亨利·詹姆斯和麥爾維爾的影響,毛姆借鑒了麥爾維爾《白鯨》中的有限全知視角和亨利·詹姆斯慣常使用的“眾聲喧嘩”式的復調多音部敘事手法,逐漸形成了獨特而復雜的人物敘述視角:即小說中的敘述者往往是某個扁平的配角,他對情節的發展方向往往“無能為力”,但他卻與小說中的人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是整個故事的觀察者、仲裁者,是主要角色的知心人。顯然,《偏僻的角落》中的醫生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毛姆式的敘述者。醫生偶然登上了珍珠號帆船,目睹了弗瑞德在島上所經歷的一場人間悲劇,聽弗瑞德講述了自己搭乘帆船漂流的原因,后又從尼克爾斯船長那兒得知了弗瑞德離奇死亡的結局。作為敘述者的醫生“目擊”了主角弗瑞德所經歷的一切,但卻對主情節的發展無多大貢獻,甚至在將醫生這一角色從故事中抹去后,弗瑞德所經歷的情節一樣的合理與流暢:弗瑞德為躲避兇殺罪名而隨尼克爾斯船長漂流海上——弗瑞德在島上所經歷的愛情悲劇,導致好友自殺——弗瑞德的死亡結局。醫生的存在只為這個發生在偏僻的角落中的故事打開一個缺口,使讀者可以窺探到其情節的發展,在絕大部分行文過程中,讀者所知道的事情并不會超出醫生的視界。但是醫生又是一個特殊的角色,所有的人物都似乎愿意對他打開心扉,使讀者可以洞察到他們的內心的活動,用對話的展開而非直接的心理描寫,毛姆讓醫生代替了全知視角中的上帝。
雖然醫生作為人物視角中最主要的觀測點,毛姆并沒有采用醫生的第一人稱來敘述整個故事。這樣,小說的情節的流動巧妙地避開了醫生的視角所帶來的必然的限制,使得在24章、25章,當作者應情節的需要不得不把視角切換至上帝視角(或弗瑞德視角)與艾瑞克視角時不致尷尬與唐突。在這樣的行文中,真正的敘事者與醫生角色之間隔開了一段距離。換用韋恩.布斯的語言來說:真正的敘事者是“置于場景之后的作者隱含的化身”——“第二自我”——一座“默不作聲,修剪指甲的無聲的神”。[1]
事實上,在這種“隱含的、非戲劇化的敘述者”的設定下,小說中的全部人物都僅僅被賦予了“第三人稱的中心意識”。作為敘述者,他唯一的特權只是“直接的心理描寫”,而作為非敘述者的角色,其復雜的內心活動必然只能通過對話的形式予以展開。(事實上對話本身就是中心意識的交互)而在這一展開過程中,敘述者與非敘述者的“中心意識的展示”所處的地位不盡相同:敘述者的中心意識的表現往往是延續的、強烈的而相對全面的;而作為非敘述者,或許在某些行文之處,他們的中心意識的表現同樣的強烈,但受限于對話的形式,卻往往是片面的,且隨著情節的發展,這種中心意識的表現只能被分割到一個個片段,甚至僅僅只是曇花一現。《偏僻的角落》中存在大量大段的“長篇大論”式的對話,對桑德斯醫生的心理描寫便是直接的,而對于其他人物的心理表現則止步于對話、細節、猜測與推理。如29章,當弗里斯對醫生即將離開而,無法當面向他展示自己未完成的詩作而深表遺憾時:“他已經忘記了那天他向醫生大聲朗讀自己的作品時,醫生卻進入夢鄉,或者他記得,但他并未因此受挫。”[2]這句話,表面上是作為隱含作者的真正的敘述者的一種猜測和推理,細讀之下,卻發現它完美地符合了醫生的視角,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里顯然是對弗里斯的心理的某種展示和暗示——一種巧妙的轉化:借隱含作者的名義,醫生的口吻,讓無力直接表達內心活動的弗里斯說出了深藏于內心的情感。雖然這種情感的流露只限于猜測和推理,但它卻綜合了人物視角與上帝視角的優點:一方面,讓視角盡量鎖定于醫生的角色,使情節真實性的夢境不至于被破壞;而另一方面,借大量的對話,間接地心理描寫,人物的自我表達,形成一種許多人物“眾聲喧嘩”的效應。顯然,單一的敘述者往往會使故事情節變得乏味,但在這樣的行文中,許多人物的“第三人稱的中心意識”被充分的調動起來,而成為故事隱含的敘述者。而這種調動,往往借助敘事的主觀測點——醫生的口吻作為出發,利用醫生的“觀察者”與“仲裁者”的身份,閱歷豐富的“智者”眼光,對人物心理進行評析與洞察。事實上,這樣的設定也對醫生這個角色的特點作出了限制:他必須歷經世事而理智沉穩,以保證他對人物的觀察評價與猜測推理合理可信;他必須處事老練而善解人意,使故事中的主要人物都愿意對他吐露心聲;同時,他又必須是冷漠而神秘的,使他不至于陷于情節發展的泥潭之中而喪失身為觀察者與仲裁者的獨立性。
敘述者與非敘述者的第三人稱中心意識的碰撞、交互、變換,構成了“眾聲喧嘩”中最主要的形式:它時而是對唱的,如艾瑞克的高談闊論與醫生的理性批判;它時而是獨奏的,如醫生和艾瑞克作為敘述者而獨享的直接的內心獨白;它時而是合唱,如醫生決定搭船時引起的爭執。凡此種種,構建起了對人物心理全方位的剖析和展示,“中心意識”的“眾聲喧嘩”,帶來的是有類于上帝視角的人物視角——即從醫生的角度出發,每個人物的內心活動被小心翼翼地展示到了讀者面前。
參考文獻:
[1]《文學理論研究引導》汪正龍,等,編著.小說的敘事類型(節選)[M].韋恩.布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138.
[2]威廉.薩默塞特.毛姆,著.偏僻的角落[M].劉宸含譯.譯林出版社,2013: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