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
剛才只顧著看祖爺爺和祖奶奶做戲服,蕭然都沒注意仔細看看這位“活”神仙。現在正好仔細打量他一番。只見他身披錦緞戰袍,手持鐵鞭,雙目炯炯有神,像極了戲臺上的武生。想起幼年時家里還貼過面目猙獰的鐘馗,蕭然不禁暗自慶幸今年貼的是唐朝大將尉遲恭……她正死盯著門神胡思亂想,門神捋了捋胡須,咳嗽一聲道:“呃,看夠了吧?快隨我來。”
“啊?夠了夠了!”蕭然暗笑,神仙也會害羞?
她快步追上門神和蕭遙老爺子。小橋流水,亭臺樓閣,配上青瓦白墻、雕梁畫棟,黑白分明勝過流光溢彩,巧奪天工卻又渾然天成。燈火闌珊處,人影綽綽,似一幅水墨丹青。蕭然覺得這里既熟悉又陌生,現在的家鄉游客成群、商鋪林立,夜里也是霓虹閃爍、燈火通明。爸爸總搖著頭說:“沒過去的樣子嘍!”過去,過去……爸爸的想法就像他做的戲服一樣——陳舊。今晚之前,蕭然一直是這樣看待爸爸的。然而此時,一切似乎發生了變化。
“小心!”門神大喝一聲,一把拽住蕭然。原來,蕭然只顧走神兒,腳下一滑,差點兒摔下河去。
“Thank you!”蕭然笑著說,“別緊張,我是在水邊長大的,還怕水不成?”
“你祖爺爺當年就最怕水。就為這個,他爹娘可沒少求我護他周全。”門神得意揚揚地說。
“如此說來我們一家人,祖祖輩輩都仰仗您老人家呀!”蕭然趕快向門神鞠了一躬。“不用多禮,保護自家主人安全乃是我等門神之責任,每逢臘月三十子時,我等都要趕赴凌霄寶殿向玉帝復命!要是哪家主人出了事,玉帝定會降罪責罰。”門神的眼中掠過一絲異樣。“我正有一事相求……”蕭然本想請門神對她的畢業設計和前途指導一番,卻被門神打斷:“好說好說,時辰不早了,戲就要開演了,看戲要緊。”門神拉上蕭然,穿過幾堵墻,瞬間來到一處戲臺。

好一個水榭歌臺,蕭然不由得暗自嘆服。幾根刷了桐油的粗大圓柱穩穩矗立在水中,細看那梁柱上各類戲劇人物雕刻得無不栩栩如生;再往上看,頂端飛檐翹角,這戲臺真是莊重中透著秀逸。臺下已黑壓壓地坐滿了觀眾。絲竹悠揚,蕭老爺子粉墨登場,身上穿的正是那紅地云緞繡著神鳥的戲服,襯托得他更加俊朗灑脫。水袖輕揚,淺吟低唱。蕭然并不懂戲劇,只感到這唱腔和那流水、白墻、青瓦漸漸融為一體,戲服上的圖案好像正向她走來,與她腦海里跳動的線條慢慢匯聚融合。“有了!”蕭然騰地站起身,脫口而出。
“噓!”門神微笑著向蕭然點點頭,指著臺上低聲說,“看戲。”
蕭然四歲時,學著爸爸的樣子,在紙上亂畫。家里戲服多,于是她就畫了一件大褂子。爸爸拿著那幅畫,看了又看“:孩子媽,快看看!老天保佑,看來咱家的祖業有繼承人了!”于是,蕭然被爸爸送去學習畫畫兒。就算家里缺錢,她的畫筆、顏料也都買的是最好的,老師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蕭然很爭氣,在市里、區里的比賽中,拿了大獎一個又一個。高考時,蕭然考取了市里最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學院。學了四年,紐約、巴黎的潮流時裝她看一遍就能畫出個八九分像的圖樣。老師卻搖著頭說:“蕭然,設計要有自己的特色,作品要有靈魂。”為此,蕭然開始到處尋找老師說的“靈魂”。眼看要畢業了,畢業設計的作品卻沒著落,真把她急死了。爸爸讓她去家里的戲服廠試試。他總是說:“然然,你有天賦,你一定能像你祖爺爺和祖奶奶一樣,把戲服做得像藝術品。”爸爸把爺爺講給他的故事一遍遍地講給蕭然聽。可是爸爸甚至爺爺都沒見過祖爺爺做的戲服。套用一句時下流行語:這只是個傳說。所以,蕭然才不肯去呢。
她有自己的主意。她去聽搖滾演唱會。皮衣、牛仔、嘶吼、尖叫,讓人興奮不已。曲終人散,嗓子都喊啞了,腦子里還是空空如也。
今晚,她的腦中卻裝滿了線條和圖案。蕭然要趕快畫下來。她碰了碰還在緊盯著戲臺的門神,小聲說:“門神,我需要紙筆,帶我回去吧。我還要再看看祖爺爺和祖奶奶做的戲服。”
“呃,俺有名字,玉帝親封‘嘉興府甲寅號——就是我。”
“這名字好……長。”蕭然忍住笑,暗想,這不就是個門牌號嗎,算啥名字!
“走吧。今日子時俺要上天復命。時辰可耽誤不得。”
“知道,是你期末考試的時間。”
“啊?”
“好了,快走吧。”蕭然想,看來做了神仙一樣要考試。
門神卻突然停下腳步,四下張望。嘴里喃喃道:“好香的貢品,秦叔寶你一個人也吃不了……”說罷抬腿便走。
“唉,嘉興府什么號,你等等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蕭然只能追著門神,一邊跑一邊小聲嘟囔著,“你們神仙都這么不靠譜兒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