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和“縱然”對比分析

米嘉琪

摘要：“即使”和“縱然”在語法上都屬于讓步假設，但在使用中兩者還是存在差異的，可以從（1）分布特點，“即使”和“縱然”都位于句首或句中起修飾句子的作用，但“即使”有解釋后文功能，“縱然”沒有。（2）詞性方面，“即使”是連詞，而“縱然”既是連詞又是副詞。（3）語用問題，“即使”有邏輯關系鏈接功能、凸顯新信息焦點功能以及“主觀化”的表達功能，而“縱然”有傳信、評價、凸顯焦點、判斷推理和篇章連接功能。

關鍵詞：即使;縱然;分布;詞性;語用

“即使”與“縱然”都表假設讓步，二者之間差別雖細小，但在實際應用中也是不容忽略的。經翻閱資料，能找到的關于“即使”與“縱然”對比分析的文章幾乎沒有。通過查找大量資料和研究分析，發現“即使”與“縱然”二詞的差別值得我們關注，無論是在語言教學還是對外漢語教學過程中，漢族學生及留學生的實際口語和書面應用中都存在對二詞詞性不明、錯用誤用等情況發生。

本文從“縱然”和“即使”的分布、詞性和語用三個方面展開研究，以區分“縱然”和“即使”之間的區別。

一、“縱然”和“即使”的分布特點

（一）“即使”的分布特點

1.大多情況下，“即使”居于主語前作句首狀語，構成“即使AD， NP也VP”。例如：

（1）按照這一思路，他開始尋找地質、地理證據，即使在應征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也沒放棄研究。

2.“即使”位于句中，常出現在主語后，動詞、形容詞或副詞前。例如：

（2）這是一個即使吩咐部下做什么事時也總掛著微笑的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1995年人民日報）

3.“即使”有時用來闡釋下文，連接上文，起過渡作用。例如：

（3）在那個世界里，寫作僅僅是一個可視的表面，一層保護性的外殼，這一外殼即使---抑或甚至---充滿慈愛的母親也無法穿透。（伊恩·麥克尤恩《贖罪》）

（二）“縱然”的分布特點

通過查找資料和研究分析發現，“縱然”在句中位置不如“即使”靈活，只能位于句首或句中。

1.在詞性分布中，我們將“縱然”定義為評注性副詞，位于句首的“縱然”起到修飾句子的作用，同時也表達出了說話者的主觀態度。例如：

（4）縱然不必迷信，把一面天天應用的鏡子打破了，也是怪可惜的，值錢不值錢倒在其次。（張恨水《金粉世家》）

2.“縱然”在句中時，修飾所在分句表肯定義。例如：

（5）那些人縱然也想像我這樣做，卻由于膽小怕事或者種種淺薄的顧慮而下不了決心。（契訶夫《匿名的故事》）

二、縱然和即使的詞性問題分析

（一）縱然的詞性分析

《現代漢語虛詞釋例》中這樣解釋“縱然”：用來連接兩個分句，它帶起的副句表示假設讓步，就是姑且把某一情況或行為引向極端，來使主句的意思得到加強，相當于口語里的“哪怕”。“縱使”常和副詞“也”呼應。例如：

（6）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族，師友，愛人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魯迅全集》三卷200）

例（6）中的“縱使時光流駛”單獨使用會使得句意模糊，使讀者不知所云，與后面“也”主導的小句“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相連接，前后句呼應形成假設讓步關系。它起到復句連接的作用，并連接復句內相鄰的多個分句，屬于關聯連詞。

而《關聯詞語詞典》中也認為：“縱令---縱然---縱使”三者都是連詞，有“即使”之意，表讓步假設，多用作書面。而“縱然……還是”，相當于“即使”，用在前面分句，表示讓步的假設;分句的“還是”強調結果繼續不變，結果必定是這樣，表示前后文意不一致。例如：

（7）縱然他夫婦是這樣手藝高明，賢德出眾，可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受煎熬。（歐陽山《三家巷》）

除了是連詞，“縱然”還有沒有其他詞性呢？見下例：

（8）所以，祖師指著呂純陽祖師說：“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意思是，你縱然活的比世人長壽得多，能活八萬個大劫，最后還是要毀滅，不可能永遠不壞。因為你還沒有見到神的本體---佛性，還在弄識神啊！

將以上例子中的“縱然”用副詞“確實”替換，句子變成：

（9）所以，祖師指著呂純陽祖師說：“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意思是，你確實活的比世人長壽得多，能活八萬個大劫，最后還是要毀滅，不可能永遠不壞。因為你還沒有見到神的本體---佛性，還在弄識神啊！

可以發現句意沒有變化，句子語義關系也沒變，另外，“縱然”作高層謂語，還有評注功能。評注功能是對句子展開解釋和說明，表明話語發出者的看法及態度。上例中“縱然”小句是對呂純陽祖師長壽的肯定，表現出了祖師對這一事實的主觀態度。所以，“縱然”是評注性副詞，表“的確、確實”之意。

以上可以看出，“縱然”不僅是連詞，還是副詞。

（二）即使的詞性分析

《現代漢語虛詞釋例》中對“即使”的定義為：用來連接分句，所帶的分句表示假設讓步，這種讓步是為了進一步證實或加強另一分句的意思。口語里跟“即使”相當的說法是“就是、就算、哪怕”。“即使”還可跟“但、還、仍然、也、總”等詞合用，構成“即使……也”之類的格式。例如：

（10）事實上，即使是外力推動的機械運動，也要通過事物內部的矛盾性。（《毛澤東選集》277）

為了強調主句，有時“即使”所引導的副句也可以置于主句之后。例如：

（11）我們贊助一切反對日本帝國主義進攻的抗戰，即使是片面的抗戰。（《毛澤東選集》357）

“即使……但”含有轉折意義的讓步假設關系。“即使”用于前一分句，表讓步假設之意;與后一分句表示轉折的“但”或“卻”等詞語搭配，表示意思相反的另一事實。見下：

（12）即使爾后尚有一個戰爭時期，但是已離世界的永久和平不遠了。（毛澤東《論持久戰》）

在“即使……然而”的格式中，“但是”與“卻”連用，加重轉折語氣。例如：

（13）一條小溪，明澈見底，即使淺吧，但是卻淺得清澈，倘是爛泥塘，誰知道他到底是深是淺呢？也許還是淺點好。（唐弢《鎖憶》）

《關聯詞語詞典》中這樣解釋“即使”：連詞，用于前面分句，先承認某種假設或某個極端的現實情況，表示讓步。“即使”，相當于“如果”加“雖然”。后面分句承接上文，轉入正意，表示不論所說的情況成立與否，結果或結論都相同。例如：

（14）即使她不做聲，她的存在對那些不注意時間的人，就是警告。（柯藍《早霞短笛》）

有時，后面的分句以一個復句形式導出結果。例如：

（15）即使同時一只蛋，只要變換一個角度看它，形狀便立即不同了。（秦牧《畫蛋·練功》）

“即使”在表讓步假設時一般分兩種情況：

第一、“即使”之后反映的是還沒實現或根本不會發生的事實，即表示假設讓步，例如：

（16）標點古文，確是一種小小的難事，往往無從下筆，有許多處，我常疑心即使請作者自己來標，怕也不免于遲疑。（《魯迅全集》三卷228）

例（16）中“請作者自己來標”“沒有這架收音機”是與實現相悖的事。

第二、“即使”后面說的是已經存在的事實，只表退一步講，而無假設之意。例如：

（17）這一夜，就是我對于中國戲告了別的一夜，此后再沒有想到他，即使偶然經過戲園，我們也漠不相關，……（《魯迅全集》一卷141）

綜上所述，“即使”是關聯連詞。

三、“縱然”和“即使”的語用問題

（一）“即使”句的語用問題

1.“即使”實言句。實言句中，“即使”可以替換為“雖然”。有的可以直接替換。例如：

（18）即使三點坐上新干線，到京都已是6點了。（山村美莎《八日花語》）

（19）雖然三點坐上新干線，到京都已是6點了。

“即使”句所隱含的是事實或是已知舊信息，“即使”句后一句是事情發展過程中得到的新信息，有時，前后句形成轉折，這時可用“雖然”直接替換而不改原意。但當“在X”明顯充當狀語的借此結構時，“雖然”沒有引出狀語的用法，所以此時的“即使”不能換成“雖然”。例如：

（20）即使在受沖擊最厲害的時候，他至少在外部形態上沒有露出一點驚慌失措。（劉心武《鐘鼓樓》）

2.“即使”的語用價值。龔一文（2011）指出“即使”在篇章中具有邏輯關系鏈接功能、凸顯新信息焦點功能以及“主觀化”的表達功能。

“即使”的凸顯新信息焦點表現在“即使”引導的小句中所表現出的是已知舊信息，而“即使”的后一句所展示的是作者想要講述的新信息，是上文中未提到的未知部分。例如：

（21）即使303號房間的住戶是川奈天吾，那件公寓的某處恐怕也躲藏著福鋤頭。（村上春樹《1Q84BOOK3》）

“即使……也”有邏輯關系鏈接的功能，這一聯詞承啟上下文，捋順句段邏輯關系，使語句緊湊嚴密。例如：

（22）即使一切能被大海淹沒的無影無蹤，像以前也有不少顆為愛情而迷醉的心都已深深埋進那死寂的深淵中……（拜倫《唐璜》）

“即使”通常表明主觀態度或觀點，有“P”出現時卻出現了“q”的結果，就說話者的情感判斷來說目的是要強調個人的主觀意愿，闡明自己的態度。例如：

（23）即使你給我開雙倍工資，我也不干。

（二）“縱然”句的語用問題

結合“縱然”在篇章中的語境，我們認為“縱然”有傳信、評價、凸顯焦點、判斷推理和篇章連接功能。“縱然”在言語交際的過程即傳遞信息的過程，與“即使”一樣，在交際過程中“縱然”句用來重述已知舊信息，導出新信息。例如：

（24）縱然一時勝不過官府勢力，（共產黨）再長幾年一定還會更大，因為他還記得小常說：“只要大家齊心，這些壞家伙們還是少數。”（趙樹理《李家莊的變遷》）

“縱然”的凸顯焦點作用體現在信息表達中，“縱然”引導的小句是已知信息，它是為了給后一小句鋪墊，突出后一句的焦點。例（24）中的“一時勝不過官府勢力”，但共產黨通過幾年的發展之后，必然能伸張正義，打擊消滅官府勢力。

“縱然”作為評注性副詞，自然有評價功能。例（9）中，祖師表現出了對這一事實的主觀態度。

在BCC的語料庫的語料分析中，我們發現“縱然”的判斷推理功能，即先對“縱然”句做出假設，再對這種假設進行推理。見下例：

（25）那封信送到先生那里去，已經有三天之久了，先生縱然不會回家去說這話，可是春華不得我一點消息，必定托五嫂子輾轉到學堂里來打聽。（張恨水《北雁南飛》）

例（25）是通過“縱然”先生不會回家說這話，推斷出春華會托五嫂子到學堂打聽。“縱然”的篇章連接功能表現在表逆轉的連接功能，即連接的部分是本質上有較大差異的矛盾的情況，如：

（26）不過她又想到如今這么大的災，人死的死、逃的逃，小晴縱然有一百個好，也不過是水里的月亮啊！（李凖《黃河東流去》）

例（26）中，“小晴的一百個好”與“水里的月亮”（暗指泡影）相比，前后背道而行，形成矛盾。這是“縱然”的逆轉連接功能。

四、結語

（1）從詞性角度分析，“即使”是連詞，而縱然是連詞、副詞。

（2）從分布特點角度分析，“即使”和“縱然”在語句中所表現出的相同點為都能連接分句和句子，都位于句首或句中，但不同的是“即使”可以用來闡釋或解釋后面內容，在上下文中起過渡作用，而“縱然”卻不能。“即使”用于書面;“縱然”也用于書面。但后者文言色彩更重，一般書面語中不常見。

（3）從語用角度分析，“即使”和“縱然”都有篇章連接、凸顯新信息焦點以及評價功能，但“縱然”有評價、判斷推理的功能，它的后一句能夠憑借前一句的假設而推斷出事情發展的方向，這是“即使”句所不具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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