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樓夢》看中國的姓名文化

雷光高

摘要：本文針對《紅樓夢》文本中人物的命名探討了其中所蘊含的中國姓名文化，從而領略中國漢字的魅力，領略其中所包含的社會文化。

關鍵詞：《紅樓夢》;漢字;姓名文化

《紅樓夢》作為我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內容涵蓋了政治、經濟、天文、地理、飲食、建筑、中醫、社會風俗等各個方面，堪稱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從它問世至今，喜歡它、研究它的人不計其數，研究著作更是數不勝數，上世紀對于這部作品的研究形成了一門專門的學問——紅學。

由于這部作品涉及面之廣、太深，人們對其的研究至今還未停止：加上它的不完整性，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性，也加深了對其研究的難度，所以，可以說，對于《紅樓夢》的研究挖掘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魯迅說：“《紅樓夢》是中國許多人所知道，……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1]鑒于如此，前輩學者已經從各個角度、各個方向，用各種方法、各種手段來研究它、闡釋它，研究成果堪稱大觀。

《紅樓夢》所寫人物之多非一般的文學著作所能匹敵，徐恭時在《<紅樓夢>究竟寫了多少人物》一文中統計：“1.總計男子495人，女子480人，兩計975人。2.總計有名姓或有姓氏連稱謂的732人，有稱謂闕名或姓的計243人，兩計與上同數。”（載于《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2年第02期）由于人數之多，姓氏名號必繁，所以研究《紅樓夢》的姓名字號，其意義不言而喻。“姓名字號是人生的符號，也是一種文化。”[2]姓名首先是一種文字符號，其次是一個民族文化的象征，再次是血緣關系的聯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區別個人的標志。

“姓名字號有自己產生、發展的悠久歷史，有自己的結構、內容、禮儀、法規等獨特的特點，具有自身演變和形成‘制度的內在規律。”[3]同時“姓名字號受各個歷史時代政治制度、經濟生活、宗教信仰、風俗習慣，乃至地域環境、民族歸屬等眾多因素的深刻影響。”[2]所以姓名的產生、發展、演變能夠反映一個歷史時期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心理，是一種活化石式的文化。

“《紅樓夢》人物的命名，是中國人命名藝術的再現。”[4]本文對其中姓名的命名方法，如諧音法，取形法，取義法，拆字法，關系法，隨事法，和其隱含的意義，如明示創作手法，預示人物命運，展示人物性格，揭示人物丑行不做過多的討論，因前人對此已經研究得比較透徹，本文只對中國人普遍的命名藝術進行分析。

對于世家大族人物的命名，曹雪芹采用的是“范字”取名的方法，所謂“范字”取名，就是子女取名按祖上排好的行輩次序來取名，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字輩。字輩是中國古時人們，特別是勢力強大的家族最常用的取名方法，《紅樓夢》中的賈家、薛家兩家子女的命名方式最能體現這一點，如賈家，第一代是“水”字輩，如賈演、賈源;第二代是“代”字輩，如賈代化、代善、代儒、代修;第三代是“文”字輩，如賈敷、賈政、賈敬、賈赦、賈敏;第四代是“玉”字輩，如賈珍、賈璉、賈瑞、賈珠、賈環、賈璜等人，賈寶玉就屬于這一輩，本來“范字”取名時，名字的字數，“范字”的排序放置均有嚴格的規定，由于漢字的結構限制有時也可稍作變化，如果賈寶玉的命名嚴格一點，他該叫賈寶，可能是他出生時口中含著一塊玉，故在寶后再加一個玉字;賈家第五代是“草”字輩，如賈薔、賈蓉、賈蕓、賈芹等人。至于薛家薛寶釵那輩男孩是“蟲”字輩，且名只一個字，如薛蟠、薛蝌。而女孩為“寶”字輩，且名有兩個字，如薛寶釵、薛寶琴。所以，《紅樓夢》中的“范字”取名，很好的體現了古時人們的命名方法，體現了他們崇尚禮儀——注重長幼有序，同時其中還包含了祖宗崇拜，認祖歸宗的民族心理和民族文化。

古時人們取名字，定要引經據典，這樣才能顯示其家族是以詩禮傳家的大族，證明自家為書香門第，所以給孩子取名時很費思量，有的人為了慎重，小的時候只給孩子取個小名，等較大時再取個正式的名字，男子落冠成年之際還根據名字再取個號。

《紅樓夢》中很多主要人物的名字都有典故出處，如甄士隱名費字士隱，出自《禮記·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再如賈雨村，名化，字時飛，取自《孟子·盡心》篇：“君子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從上面可以知道字和名之間是有一定聯系的，費即是隱，化而時飛，前者是相近，后者是相延，從中也可以看出曹雪芹對其書中人物姓名的命制可謂用心良苦，絕不像一般的才子佳人小說隨便取個漂亮而缺乏內涵的名字就完了。

男子有字外，女子也有字，稱為表字，如當寶玉第一次見到黛玉時問她可有表字，黛玉說沒有，于是他就根據黛玉的“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露目。”給黛玉取了“顰顰”這個小字，探春問是何出，寶玉就杜撰了一個《古今人物通考》的典故，可見女子的表字也不是隨隨便便取的。

閨名是女子出嫁前閨閣之中使用的小名，又稱閨名，一般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第五回中，寶玉夢游太虛幻境被迷津中的夜叉海蛟嚇醒，失聲喊道“可卿救我！”。“卻說秦氏正在房外囑咐小丫頭們好生看著貓兒狗兒打架，忽聽寶玉在夢中喊他的小名，因納悶道：‘我的小名這里從沒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夢里叫出來？”可見，古代女子的閨名在出閣之前是不會隨便透露給外人的。

按頭取名也是古時人們取名的常用方式，以數字，大小來表明其出生排行，諸如老大、老二、老三…大姐、二姐、三姐…《紅樓夢》很多人都是這樣命名的，而且多用于社會地位較低者。如二丫頭，賴大、賴二，尤二姐、尤三姐，四兒、五兒等，這有助于我們了解古時下層民眾的命名文化及其文化心理，即為子女取賤名，以期望好養活。

《紅樓夢》中丫鬟下人的命名方法也可以看出當時人們對于丫鬟的命名方法，其中不少反映了中國人“趨吉避兇”的民族心理。琴棋書畫，春夏秋冬是最常用的。丫鬟的命名追求喜慶、吉利，好記。此外，曹雪芹還用首飾物品給丫鬟取名，如金釧、銀釧，這是追求喜慶、吉利：還有一個漢字加兒式的呼喚，這是為了追求順口好記：對于婆子的命名，不是姓加名式的就是姓加媽（或嬤嬤）式的，如竹媽、葉媽、田媽、賴嬤嬤等，這主要表明他們的年齡特征和職業特征：有的稱其丈夫的姓加大娘、大嬸或是家的表明他們是已婚婦女，且也表明了她們的丈夫也是家中叫得上名的，如周瑞家的，表明她的丈夫是周瑞。

僧尼道士的名號也很有代表性如道號多為道婆、真人、法官、道士、仙人，如馬道婆、張真人、張法官、王道士、大幻仙人、終了真人、文妙真人等。佛家的法號以雙名居多，這是漢民族求偶心理的表現。但也不排除單名，三個字的，如萬虛、大了、智善、智通、圓信、沁香、妙玉，單名的有智能兒。從以上的僧尼道士的名號可以看出佛家主張四大皆空，取法號時摒棄俗家姓氏，而道家則有的依然使用俗家姓氏。可見，研究《紅樓夢》的姓名文化也有助于豐富我們的民族文化知識。

優伶、妓女的藝名是為了更好的“做生意”，除此之外。藝名是社會地位低下的標志。其中以蔣玉菡最具代表，蔣玉菡的藝名為琪官，高鶚續寫的后四十回時，他高升后，便把藝名舍棄了。

除了名、字外，號也是我國古代命名藝術的一大特色，古人有一個或幾個號，包括自號、別號、綽號、外號、室號、美號、俗號、謚號等等。號有幾個特點：1.可以大致推測他是怎樣一個人，如賈寶玉的號為怡紅公子，既以居地為號，又表明他有“愛紅”的毛病，再如探春的別號為蕉下客，是因為他喜歡芭蕉，所以從號中我們可以大致看出一個人的性情。2.可以推測他的住所，古人很多人以居地、書齋為號，如瀟湘妃子，是因為黛玉住瀟湘館：再如寶釵號蘅蕪君，是因為她住蘅蕪苑。3.可以判斷一個人的特點，因為號，特別是綽號，其中包含著人們對其的褒貶評價。曹雪芹對書中人物的態度大部分寄寓在人物的外號中，如鳳辣子，本人以為這一綽號不褒不貶，恰好符合王熙鳳潑辣的性格特征，而酸鳳姐則明顯包含著貶義意味了。此外還有俊襲人、俏平兒、癡女兒（小紅）情哥哥（寶玉）等等，姚燮在《讀紅樓夢綱領》中稱這些號為“美謚”

曹雪芹對市井人物的號取得也很有特征。他們的綽號一般可以表明他們的職業歸屬，他們的號大都響亮、好記，有利于招徠顧客是其主要功能，如山子野，本姓胡，名公，別號山子野，說明他善于造假山;毛半仙一看就是算命的人常用的號，什么劉大仙或半仙的都與算命這一職業有關;劉鐵嘴，則表明他的職業是測字，能說會道，一說就準。這些市井人物的別號就像是給自己打廣告，符合這一階層的職業謀生特征。

《紅樓夢》除了以上命名，為避諱而改名的在其中也有體現，如紅玉為了避寶玉、黛玉的名諱而改名為小紅，林黛玉“凡書中‘敏字，皆念‘密字，每每如此;寫字遇著‘敏字，又減一二筆。”這是《紅樓夢》中避親者諱的典型表現。

中國古代姓氏制度“通譜”“認宗”現象在《紅樓夢》也體現了，第二回中冷子興與賈雨村談到新聞時，冷子興就給他講了他的同宗家賈府。“通譜”“認宗”現象是古時人們為了攀附權貴以達到飛黃騰達的目的而出現的，書中賈雨村便得到了其中的好處，所以他在罷官之后，能夠“寅緣”復舊職。

洪秋蕃在《紅樓夢抉隱》中寫道：“《紅樓夢》妙處，又莫如命名之切。”[5]事實證明確實如此，《紅樓夢》中的人物的姓名字號符合他們的社會地位、性格特點以及職業歸屬，更重要的是遵循了中國人命名的普遍規則。從一部《紅樓夢》我們可以了解中國的姓名文化，《紅樓夢》中的命名美學對古今小說人物的命名以至于現今家長給孩子命名都有深遠持久的影響，對它的解讀有助于我們了解中國姓名文化的同時，也能從中體會到中國漢字的魅力，從而也證明了文字中包含著文化。

參考文獻：

[1]魯迅.《絳洞花主》小引[A]//魯迅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145.

[2]胡文彬.《紅樓夢》與中國姓名文化[J].紅樓夢學刊，1997（3）.

[3]馬沁芳.《左傳》人名文化研究[D].石家莊：河北師范大學，2012.

[4]李海振.《紅樓夢》飯冢郎日譯本對小說人名的翻譯[J].飛天，2011（22）.

[5]洪秋蕃.紅樓夢抉隱[M].上海：上海印書館，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