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酷暑較勁的年輕人

李榮華

1

今年夏夜，在已經安靜下來的城市花園小區里，8號樓的聲控燈突然亮了。原來是有人上樓，敲門數下后，門終于打開。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的婦女。

“怎么這么長時間才開門？”

“你大哥在洗澡，那洗澡水不停地響，所以，就沒聽見你敲門。”她回答說，接著問他：“你現在來做啥？”

“有工作啊。”

“你們不是深夜工作完，才回來的么？”

“今晚我們‘生意興隆。在臨海縣境內的110千伏豐收變電站，一直搶修到22時，設備故障才消除。但是現在，新任務又來了，寧安縣境內的220千伏古都變電站又發生了故障。剛才，馬主任電話里要求我們今晚參加故障搶修的原班人馬，現在立即趕赴新戰場。”

“可你王哥洗澡才洗了一半……”

“留一半，待回來再洗吧。”

“擦子、擦子，快送擦子來！”這時，浴室間里傳出王哥急促的叫嚷聲，此時他頭臉涂滿泡沫，眼睛都睜不開，所以沒發現家里來了客人。

“叫啥？聲音輕點。”王嫂將門推開一條縫，把擦子遞進去，可王哥又命令她給他擦背。

“家里有人呢。”

“誰？”

“你單位同事。”

“剛與他們分開的，是有什么事嗎？”

“說是再出發，去排除故障。”

“又有新故障了？”

“是的。”

“我的手機在哪？”

“在外面桌上放著呢。”

“誤事，真是誤事。”王班長說著話，已經用毛巾，從頭向腳，一遍擦凈。接著，他將放在洗衣機上的一套臟衣服，重新穿上了身。至此，他已神速地從日常生活轉為加班工作狀態了。這轉換速度，真可與爭分奪秒的消防隊員比高低呢。供電人都遵循著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即時刻聽從命令的召喚，做到隨叫隨到。確保地方百姓的用電，一刻都不間斷。因此，即使他們在洗澡時，也習慣地將手機帶進浴室間，以便及時接聽工作電話。

“一身臭汗味，你回去還沒洗澡吧？”在電力工程車里，王班長與同事小陳坐在一起，問道。炎炎盛夏，愛干凈的人一天沖洗幾遍呢。若是日洗一次都達不到的人，他的體味必然會泄露。

“哪里來得及呀，我回家剛坐下，泡杯茶的工夫，就又有事了。”

這一夜，他們的加班工作遇上了“攔路虎”，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設備故障才徹底消除。返程路上，車廂里寂靜得很，唯有師傅們的鼾聲此起彼伏、相與唱和。

回到家中，王班長徑直去臥室，倒頭便睡。這使一直處于警覺中的王嫂醒來了。她手捧一疊早已準備好的干凈衣服，走向丈夫，說：“洗了澡，再睡。我幫你搓一搓后背。”

“不用了。”

“一身臭汗，趕緊起來，速洗速睡。”王嫂像哄孩子似的，試圖哄丈夫去浴室，洗把澡再睡。可是王班長太累了。

“現在睡眠要緊，說不定，白天又有新的設備故障在等著我呢。”王嫂聽他這么說，便不再相勸。作為一名電力職工的家屬，她十分清楚：在這迎峰度夏的炎熱季節里，供電人特別辛苦，為確保全市各縣區的變電站能夠可靠供電。他們經常夜以繼日地南征北戰。想到這里，王嫂一聲嘆息。她輕輕地帶上臥室門，讓丈夫好好補覺。

2

“老公，我大概中暑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頭暈，眼前發黑。現在先歇一歇，實在不行的話，我就去醫院。”

王班長放下電話后，心里忐忑不安起來，他擔心妻子是真的中暑了，今年夏天的高溫打破了歷史記錄，他身邊已有同事出現中暑的癥狀。王班長是鐵城供電公司變電檢修室二次檢修班班長。下午，他與妻子一起從家里騎電瓶車出來到各自單位上班的。誰知，他剛到班不久，妻子就打來電話，告訴他中暑的癥狀。當時，他剛接到工區馬主任布置的一項檢修任務，100多公里外的500千伏鹽南變電站里突發故障，一號主變壓器的散熱風扇停止轉動，急需派人前往進行事故搶修。王班長心里清楚，此時的主變風扇停轉意味著什么。一號主變是數十噸重的鋼鐵大家伙，僅僅是烈日的暴曬，就已經使它周身滾燙。有人做過這樣一個試驗：打一只生雞蛋到主變的鐵板上，頓時，雞蛋被鐵板燙得直冒白煙，很快地，流動的液體變成了固體，煮成了熟雞蛋。何況，在這高溫天氣里，家家戶戶的空調風扇，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都在不知疲倦地瘋狂轉動著。因此，變電站里的一號主變壓器，必須全力以赴滿負荷地為它們工作著，主變壓器自身工作的溫度已達到上限值，為此，作為變壓器唯一冷卻系統的八臺風扇，必須一刻不停地運轉降溫。王班長叮囑班里的同事，在變電站室外高壓區里工作時，請務必做到著裝整齊，長褲長袖一件不能少，并且，工作中切勿撩衣卷袖。因為在這樣的高溫下到高壓區工作，稍有不慎，就會有剮蹭鐵桿的危險，會使其皮膚立刻被燙得紅腫起來。

在如此炎熱的夏日里，誰愿意出去工作呢？為公平起見，班里編排了一張夏季檢修輪值表，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輪流工作順序，今天這活輪到女同事陳霞與青工趙悅、陳云一起去。本來，班長已通知了三人，他們也穿好工作服準備出發了。但在接到妻子的電話后，顧及女同事身體沒有男同事們壯實，于是王班長及時調整檢修人員，叫停了正要出門的陳霞。

“你留在班里值守接聽電話，我接替你去一趟。”他說。

謝謝王班長。陳霞不假思索地聽從了王班長的安排。說實話，陽光如此熱辣，讓她到室外去工作，她也擔心自己會中暑。現在王班長一句話，讓她如獲大赦，她由衷地感謝王班長。

接著，王班長穿上長袖長褲的整套工作服，拎起工具箱，與趙悅、陳云一起出發了。

兩小時后，他們到達現場，辦妥開工前的工作手續后，便來到室外高壓區里一號主變旁，開始干活。他們打開端子箱門，用老虎鉗夾住門把手（鐵質的門把手已熱得不能用手拉了），使其保持開門狀態，不一會兒，老虎鉗上的絕緣層都“服軟”了，不像以前那樣硬邦邦的。

查找端子箱里二次回路上的缺陷，是一項耐心細致的工作，需要從一根根導線上去順藤摸瓜，從一顆顆螺絲上去尋找蛛絲馬跡。王班長很快進入了忘我的工作狀態，他完全沉浸在二次回路上的缺陷查找工作中。趙悅他們手持萬用表，默契地配合著班長。汗水不約而同地流淌在他們的臉頰上，頻頻地“打擾”他們工作，使他們不時地抬手擦汗。工作服很快地被汗水濕透，過一會兒，又被烈日曬干。就這樣，工作服一會兒汗濕，一會兒又曬干，烈日樂此不疲地重復著這場游戲，而他們卻難以長久奉陪。臉上淌下的汗水使趙悅的眼鏡模糊了，他熱得實在受不了了，第一個跑到控制室門廳里歇一歇，趁此機會，他將眼鏡摘下來，重新擦亮。一會兒，他又跑到一號主變旁，將陳云替換下來，他們三人就這樣輪番上陣，而查找回路上缺陷的工作始終沒有停。王班長想一刻不停地追查下去，他僅到門廳里休息了一回。

當陳云第三次避暑時，立足未穩，身后的趙悅就急促地呼喊他：“陳云，快來、快來。”陳云不知何故，飛快地跑出門廳，跑到一號主變旁。他一瞧，頓時明白過來，立刻變得與趙悅同樣地著急起來。只見王班長全身無力地癱倒在地上，趙悅躬身扶住王班長，他想拉王班長站起身來，可他力量不夠。陳云連忙上前拉住王班長的另一只手，合力將王班長扶站起來。

“702線路上有問題——你們繼續查——我去歇一歇。”王班長艱難地說道。他們連連點頭答應后，王班長才轉過身去，扶著他們的肩膀向門廳走去。他們將王班長扶進門廳后，依照王班長的囑托，回到一號主變旁，繼續查找故障點。

又過了約二十分鐘，他們終于查找出故障點，原來是相序繼電器的熔絲接觸不良所致。于是，迅速緊固接線，更換熔絲。至此，這起故障徹底消除。

當趙悅和陳云回到門廳里，只見，王班長已平躺在地上，他身體大面積地接觸地面，有助于其迅速降溫。王班長的雙眼卻依然緊閉，面色蒼白。

“王班長？”趙悅單膝跪地，輕聲地呼喚他。“王班長？”當趙悅第三遍喊他時，王班長睜開了眼睛。他以虛弱的聲音問他們：“故障解決了？”這是他醒來后關心的第一件事。

“消除了，消除了。”陳云連連答應。陳云清楚，此時這句話最能安慰王班長。

果然，王班長聽了他的回答后，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班長，你中暑啦？”趙悅輕聲問到，他十分心疼身體一向強壯的王班長居然也中暑了，而王班長的回話，使趙悅為之欽佩。他聽見，王班長輕聲回答說：“只要主變沒中暑就好。”

見習編輯：陸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