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現實主義思維”的危害性

黃亞生

近期在美國加州參加了一個中美關系研討會，我最主要的參會心得就是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兩黨已經形成一個“現實主義共識”，就是用國際關系理論里的現實主義思維模式和策略（Realist strategy）來處理中美關系問題。然而，純粹的現實主義在現實里的應用，并不利于美國長期發展。

在國際關系里，現實主義有很多的分支流派，每一個分支對于現實主義的細節解讀都有些許不同，但一些基本特征是現實主義區別于自由主義或是理想主義的關鍵所在。根據《牛津大學國際關系手冊》的介紹，現實主義主要具備四大核心特征：一、相對于國際組織或任何其他組織形式，主權國家是國際政治的核心參與者；二、國際政治環境是無序/無政府的，即沒有凌駕于國家以上的組織或機構可以真正獨立的制定且執行游戲規則來讓各個國家遵守；三、在國際政治環境中，國家都是理性且自私的，它們只專注于自身利益；四、國家渴望權力/力量（Power），特別是武力，來確保自身安全。

隨著現實主義理論的發展，美國學者肯尼斯·沃爾茨和約翰·米爾斯海默所提倡的“進攻性現實主義”（Offensive Realism）和“防守性現實主義”（Defensive Realism）成為了當下現實主義各分支中的代表理論。“進攻性現實主義”和“防守性現實主義”的最大分歧是，“防守現實主義”認為國家都是希望通過權力平衡來盡可能地保持現狀，維持自己當下在國際社會中的位置。而“進攻現實主義”則認為一個大國只有在“力量最大化”的時候才會有足夠的安全感，認為國家對力量具有無法填補的胃口，單純的維持現狀是不夠的。

但我認為，現實主義總體的四個核心以及在此基礎上發展的“防守性現實主義”理論主要有三大缺陷， 單純采用現實主義思維模式決策外交和軍事政策，會為美國帶來很多的麻煩。

首先現實主義外交思維存在內在邏輯矛盾。現實主義的四個核心之一是認為“國際政治環境是無序/無政府的”，這意味著國家的不安全感是永恒的，因此對力量的渴望也會是永恒的。然而，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無論是從軍事角度還是從整體國力角度，英國或其他歐洲強國都可以對美國造成一定程度的威脅。那么，如果美國希望尋求“權力最大化”，它應該選擇遏制英國。但是，縱觀歷史，美國幾乎沒有采取過遏制英國的外交策略。

單純的現實主義外交思維的第二個問題就是不考慮本國外交和軍事策略對對方國家的國內政治和經濟的影響。如果美國單純以擴大自身力量為考慮遏制其他國家，希望以此來增加安全感，但又不考慮遏制行為對對方國家國內環境造成的影響，那么結果必將是物極必反，即不穩定因素的增加和不安全感的增加。單純的強硬遏制策略會在對方國家國內社會引起強烈反彈，甚至是仇恨，反而增加遏制策略施加方安全層面的不穩定因素。

單純的現實主義外交思維的第三個問題是忽略了一個國家所具備的力量的復雜性。現實主義學者談論國家實力時更多關注的是軍事實力，但實際上他們也都認同經濟實力是一個國家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現實主義卻在很大程度上對當下越來越國際化的經濟環境下，各國家經濟力量越發相互交織這一事實有所回避。當美國現實主義學者認為美國有實力遏制中國，鼓勵采取強硬的正面出擊的外交策略時，并希望借此鞏固甚至是擴大美國實力時候，他們必須意識到美國經濟實力的一部分是與中國實力相交織的，對中國的正面遏制實際上會對美國的經濟實力造成很大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