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烤地瓜

陳柏清

秋冬之際，街上又能買到帶有特殊焦糊味道的香甜烤地瓜了。還記得十八九歲去南方讀書，第一次放寒假回到北方小鎮，剛一出站臺，就聽到了熟悉的叫賣聲：“烤地瓜呦，熱乎的烤地瓜！”當時，我的心情別提多激動了，凍得梆硬的身體瞬間被香甜的烤地瓜味兒激活了。我來不及多想，就將行李扔給同伴，立馬朝著香味瘋跑過去。距離賣烤地瓜的攤子還老遠，我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的父親。我剛想往父親懷里撲，他高高舉起用舊報紙包裹的烤地瓜說：“小心點，別弄一身灰。就知道你愛吃，買好了等你出站。”我接過還燙手的烤地瓜，一邊彈灰，一邊吹涼，兩個手倒著個兒將其扒皮。毫不夸張地說，那天的烤地瓜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香、最甜的，地瓜肉又細又綿，根本不用嚼就能咽下去。我甚至都不舍得把地瓜皮扔了，吃得滿嘴是灰。父親在旁邊不時說，“慢著點，別把風吃進肚子里。”

地瓜怎么做都好吃。鄉下沒有賣烤地瓜的，我們想吃就自己烤。秋天時，地瓜秧已經變黃，莖葉不再水嫩，懶洋洋地伏在壟臺上，地瓜也已經在地里待不住，爭搶著往土外竄。放學后，我們幾個娃娃會一氣兒跑到地瓜地里，烤上幾個地瓜解饞。挖地瓜有竅門，不能像山鼠刨豆子似的亂扒一氣，那樣做扒不到大地瓜，還會讓地瓜主人生氣。等到收地瓜時，主人一準會罵你。在鄉下，誰擼誰家一把毛豆，誰挖誰家幾個地瓜、土豆，是很正常的，關鍵你得按規矩來。

挖地瓜，得找壟臺土裂的縫隙特別大的地方。挖好坑兒，挑大的挖出幾個來，一顆秧別“斬盡殺絕”，將小的留下，讓它們再長幾天。挖完地瓜，要把坑填好，把地瓜秧捋好。地瓜挖好了，擼擼泥，用不著洗，選個離草叢樹木遠點的地方，挖個深一點的坑，把地瓜埋進干樹枝里，找塊石板蓋上，點著火，我們就圍在旁邊看著防止失火。當地瓜的香味漸濃，就把火熄了，再耐心等一會兒就能吃了。灰火捂熟的地瓜格外香。最令我們興奮的，是在灰火里扒出地瓜那一刻——我們幾個真像火中取栗的狐貍。講究一點的，就用爐子烤地瓜，這樣烤更干凈，也更容易掌握火候。

地瓜生的時候，是硬的，等到熟了，就又軟又香了。這讓我想起婚姻，也許初始需要彼此磨合的時候，是硬的，可是經過時間或長或短的烘烤，逐漸彼此遷就適應，身段漸漸變軟，婚姻的香氣才能出來。那時，才是愛情最好的滋味。

我愛那秋日的烤地瓜，即便它們被盛放在簡陋的鐵桶里，即便它們滿身灰土，即便它們包裝簡陋。每次在街上看見烤地瓜的時候，我都毫無抵抗力，只能舉手投降。要知道，我是那種走在街上吃零食都覺得形象不雅的人——唯有烤地瓜，可以讓我為之失態，足見我對其愛戀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