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鴨
我曾每日三省吾身:今天你上學了嗎?為什么不去上學呢?什么時候、怎樣才能去上學呢?
作為一個因病休學半年的學生,學校成了我心中繞不開的圍城。從未意料到,休學期間曾想一夜康復收拾書包去上學的千萬種期待,在復課后卻變成千萬種焦慮。
課上的黑眼圈、寫不完的空白試卷、找不回的榮譽稱贊、與新同桌從零開始的人際關系……這一根又一根沉重的稻草,讓我無比想要縮回休學的那個蝸牛殼——自由的、沒有壓力的保護殼。
再一次,“不想上學”的念頭被激發,它在包裝過的請假理由下順利成為了現實。當然,在我踏出校門的時候,并沒有想到“暫時離開一下”會成為推倒“今天不去上學”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
連續兩周,我每天都在想辦法逃課。
自我反省是在某個凌晨4點冒出來的。那時候我不是在詩意地欣賞海棠花未眠,而是在連續多天熬夜打游戲的虛無感中,無奈地合上了實在睜不開的眼睛。
不過,我等這一天其實很久了。
逃課的那段時間我天天泡在游戲里,認識了一個同齡隊友“小鹿”。小鹿是個職高生,初三那年不想再堅持讀書了,覺得不讀書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拿著普高的分數上了職高。他一邊在游戲里沖鋒陷陣,一邊在對話框里給我敲字:“我現在真的超級超級超級后悔,可惜沒有回頭路了。”
一連三個“超級”刺痛了我的眼睛,當小鹿得知我就是他羨慕的全日制學生時,連續發來幾條信息表達他的震驚;“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一個高三的學生,快要高考了,他居然不去讀書?!”“學校多好啊。”“醒醒啊兄弟!”“我就是一開始怕難,現在更難了才來打游戲發泄的。”
我渾身一震,眼淚止不住往下掉。我想我必須行動起來了,即使很艱難。
我開始在網上搜索、翻書查閱,尋找“不想去上學”的解決方法,在眾多經驗之談里,看到了一個清新脫俗的回答。那是作家馬德在《允許自己虛度時光》里寫的一段話:
“我慢慢明白了我為什么不快樂,因為我總是期待一個結果。看一本書期待它讓我變深刻,發一條短信期待它被回復,參加一個活動期待換來充實豐富的經歷。這些預設的期待如果實現了,長舒一口氣。如果沒實現呢?自怨自艾。可是小時候也是同一個我,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看螞蟻搬家,等石頭開花,小時候不期待結果,小時候哭笑都不打折。”
這段話簡直就是我的“休學后遺癥”診斷書。它始于對成就的追逐,爆發于操縱游戲世界的快感。將我在家和學校之間來回拉扯的,是期待的落空,對自己的失望,以及在游戲與現實里共同存在的不服輸。
找到病癥之后,我給自己制訂了一份15天的計劃,堅持每天完成三個和學校有關的小目標,注重過程而非結果。
分成三件小事之后,如何上學的答案變得清晰起來。最開始,我列出的是:接觸3個小時數學,晚上9點半前躺到床上,堅持閱讀。它們分別給我提供了去學校的必要性(弄清不會的題)、充沛的精力和開放的心態。此后,在日記里打下的每一個“√”都是激勵我的勛章,給予我不亞于取得游戲新成就的快樂,讓我邁開腳步穩固地向前走著。游戲給我的自信、斗志和驚喜,我都逐漸在校園里找到。在上下求索的迷途里,在一個接一個完成小目標的過程中,我的竭盡所能或多或少讓我窺到了天光。
今天,我要去讀大學了。那些曾經的晦暗和壓力,都變成了我身上散發的明亮光彩。向著未來,沖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