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晨
徐述夔(1701-1763),原名庚雅,字孝文,江蘇東臺人,號筆煉閣主人或五色石主人,乾隆三年(1738年)舉人。長期的科考經歷及塾師生涯,使徐述夔對經史著作及八股制藝都有很深造詣,所著《學庸講義》《論語摘要》《古文》《時文》,聞名一時。一般來說,文學作品的思想內容及藝術風格往往與作家的學養密切相關,因此劉勰《文心雕龍》“體性篇”稱作家“學有深淺,習有雅鄭”,其作品“事義淺深,未聞乖其學;體式雅鄭,鮮有反其習”①。就徐述夔而言,他在經史、八股方面的知識素養恰為其《八洞天》《五色石》這兩部話本小說集的創作提供了便利。具體而言,徐述夔慣于通過具體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來演繹特定的儒家經典,并借鑒某些歷史故事來構建小說情節。徐述夔還按照八股文“冒子”的結構技巧來布局謀篇,并有意通過特定情節與人物來展示自己的八股才賦。而且,從《五色石》濃郁的道學氣息及作者所流露出來的八股自炫心態看,其著作權應歸于徐述夔。
徐述夔在小說情節構思及選材上多以儒家經典為依托,對其主旨進行形象的發揮與演繹。以《八洞天》為例,其中許多小說皆圍繞《詩經》中某些詩篇之主旨來編織故事。如卷一《補南陔》寫的是孝子魯惠的故事,它依據《詩經·南陔》的主旨來建構情節,徐述夔在《補南陔》小序中首先點明《南陔》的主旨是“孝子相戒以養”,結尾又進一步明確創作主旨云:“這段話,親能見子之榮,子能侍親之老,孝子之情大慰。《詩經·南陔》之篇,乃孝子思養父母而作。其文偶缺,后來束皙雖有補亡之詩,然但補其文,未能補其情。今請以此補之,故名之曰《補難陔》。”②卷四《續在原》則是徐述夔依傍《詩經·常棣》而作,故小說取名于《常棣》中的“脊令在原,兄弟急難”。關于《常棣》一詩,《毛傳》釋其主旨為“言兄弟之相救于急難”。該詩強調“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間要同心協力,“外御其侮”;反復申明“兄弟既翕,和樂且湛”,“兄弟既具,和樂且孺”,“恩意浹洽,猜忌不生”。徐述夔在《續在原》中則以《常棣》中“兄弟鬩于墻”即兄弟間爭斗于蕭墻之內來構思故事,使這篇小說達到“可為弟兄不睦之戒”的目的,因此他在《續在原》結尾自述其創作動機云:“詩云:‘脊令在原。’以比兄弟□□在原之誼,斷而不續者多矣。請以此敘之,故名之曰《續在原》。”卷八《醒敗類》從《詩經·桑柔》立意,勸人戒貪,故其結尾云:“詩云:‘大風有遂,貪人敗類。’故這段話文,名之曰《醒敗類》。”而卷七《勸匪躬》則是據《易·蹇》取意,褒揚忠心為主的義仆,故其結尾點題道:“看官聽說:人若存了一片忠心,一團義氣,不愁天不佐助,身不效靈。試看奴仆、宦豎尚然如此,何況士大夫?《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所以這段話文,名曰《勸匪躬》。”《五色石》之《虎豹變》的標題則暗用《易·革》中“大人虎變,未占有孚”“君子豹變,小人革面”的典故,小說中作者讓主人公宿習“改名宿變,號豹文,取‘君子豹變’之意”,借以點明題目。顯然儒家經典已成為徐述夔小說創作的素材淵藪及立意源泉,并使小說流露出強烈的教化色彩。
徐述夔在小說創作中有時還將某些歷史故事略加改造而移為己用。如《五色石》卷五《續箕裘》寫韋氏誣陷吉孝的陰謀詭計,乃完全模仿《左傳》僖公四年驪姬陷害晉太子申生這一事件而來。小說中刁嫗教唆韋氏陷害繼子吉孝,她對韋氏說:“大娘可詐病臥床,教大官人侍奉湯藥。待我暗地里把些砒霜放在藥里,等他進藥之時,大娘卻故意把藥甌失手跌落地上,藥中有毒,地上必有火光冒起。那時說他要藥死母親,這罪名他須當不起。相公自然處置他一個了當。”當吉孝恭恭敬敬地把湯藥獻給繼母韋氏時,“韋氏才接藥在手,卻便故意把手一抻,將藥甌跌落地上,只見地上刺栗一聲,一道火光直沖起來”③;接下來是韋氏趁機在丈夫吉尹面前誣告吉孝,欲置吉孝于死地。為便于比較,再看《左傳》僖公四年驪姬誣陷申生之事:
(驪姬)既與中大夫成謀,姬謂太子曰:“君夢齊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歸胙于公。公田,姬置諸宮六日。公至,毒而獻之。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太子。”太子奔新城。公殺其傅杜原款。④
毋庸置疑,熟諳經史之學的徐述夔是有意識地以自己的小說創作來演繹特定的經史著作,其目的無非是借此實施教化,而這也是其話本小說文人化或謂雅化的突出表現。
徐述夔的話本小說基本按照八股文“冒子”(包括破題、承題、起講)的結構技巧來布局謀篇。《八洞天》中的八卷小說均以一首七絕開篇,借以隱括小說主旨,它們相當于八股文的“破題”;而接下來對詩歌的解釋說明則相當于八股之“承題”;緊承其后的過渡性文字則相當于八股之“起講”,當然正話部分則相當于八股之“入題”。以《補南陔》為例,它開篇以一首詩“破題”:“新燕長成各自飛,巢中歸燕望空悲。燕悲不記為雛日,也有高飛舍母時。”這是以燕為喻來隱括“孝子相戒以養”的題旨。接下來對這首詩的解釋說明部分則相當于“承題”,告誡天下父母應以身作則來奉行孝道才不至于老而被棄,從而表明這篇小說乃為“勸人行孝”而作。緊承其后的“如今待在下說一喪父重逢,亡兒復活的奇遇,與列位聽”,則相當于八股文的“起講”。而由“話說宋仁宗時”起小說開始“入題”而進入正文。也就是說這篇小說的“入話”部分是按照八股“冒子”的結構邏輯來安排的。《五色石》中的八卷小說也均按照這種結構邏輯來布局謀篇。另外,對八股文而言,破題時“將本題字眼全然寫出,不能渾融,是謂罵題”⑤,也就是說八股破題時要隱括題義,而不能直說,否則就是“罵題”。徐述夔以八股所忌諱的“罵題”為鑒,每篇小說開篇都力避草率匆忙地進入“正話”,而是經由能隱括小說主旨的“入話”逐漸過渡到“正話”,因此他每篇小說的“入話”都十分講究。
徐述夔在小說中還有意展示自己的八股才賦,從而使其小說語言表現出濃重的八股腔調。科舉時代,“中產以上之家,無不教子。六歲即延師,教以對偶,取青對白,取一對二,取山對水,取仄對平,牽此扯彼,使整齊可觀,高下可誦。此何為也?積之則為表聯判語也,演之則時文法也”⑥。如此一來,文人便養成了習慣性的語言表達方式,正如施補華《與吳摯甫書》所言:“少習時文,操之太熟,聲律、對偶,把筆即來,如油漬衣,湔出不去。”⑦當然科舉出身又以塾師為業的徐述夔也不例外。還是以《補南陔》為例,其中的肖像描寫和論贊都以整齊的排偶句式出之,是典型的八股句法,如其中一處論贊云:
奇情種種,怪事咄咄。冢中非父,不難將李代桃;包內無兒,幻在以虛作實。偶然道著拆雁詞,猜得如神;忽地相遭半鳳裙,湊來恰一。嫂子就是姐姐,親外加親;姊丈竟是哥哥,戚上添戚。幼弟莫非小叔,月仙向本生疑;舅爺與我同胞,魯惠今才省得。再來轉世未為奇,安理會生料不出。⑧
其他像《八洞天》卷二《反蘆花》、卷七《勸匪躬》中大段的場景描寫,也都類似于八股句法。即使對小說人物形象的生理缺陷進行戲謔取笑,徐述夔也完全采取八股行文方式,如《八洞天》卷三《培連里》中寫莫豪與聞聰二人一聾一瞎的那段長文便是如此。
特別是《培連理》中仲路請莫豪代寫的那篇充滿八股腔調的奏疏,更充分地展示了徐述夔的八股才賦。小說寫“仲路看到這數聯,拍掌贊道:‘如此正和愚意。若一味乞休,以養親為辭,便難求準。今妙在句句思親,卻句句戀主。言孝便不離忠,為臣即在為子,李密《陳情表》拜下風矣!’”這里作者借仲路之口對自己的八股才賦大加炫耀。而且,此處仲路的贊語也是典型的八股評論,因為八股寫作中有“反擊”一法,董其昌《文訣九則》釋“反”云:“文字從反,語曰:‘文者,言之變也。’又曰:‘擬議以成其變化,作文謂以變合正。’古文聳動人精神者,莫如《國策》。策士游說不曰不如此不利,而曰不如此必有害,其所以敲骨打髓,令人主陡然變色者,專得此用也,寧獨策士。且如《論語》中說,管氏樹塞門,若正言之,則曰管氏不知禮,何等明盡?卻又曰,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此反也。九合諸侯,以匡天下。若正之,只宜曰,管仲有仁者之功,卻云,微管仲,吾其披發左衽矣。此反也。”⑨無疑,小說中仲路對莫豪那篇帶有明顯八股文色彩的奏疏的評價,正是對董其昌《文訣九則》中“反”條內容的借用,畢竟熟諳八股之道的徐述夔對董其昌非常傾慕,他曾自詡如在明朝自己當與“董思白相仿”⑩。接著作者又不惜筆墨讓莫豪寫了兩道奏疏,仍以八股句法行文。后來莫豪隨上官德進京,當時正值洪武皇帝立建文君為皇太孫,群臣俱上賀表,上官德也將一篇賀表進呈皇帝,“洪武皇帝遍閱百官賀章,無當意者,獨看到上官德表中一聯,十分贊賞,親用御筆加圈”,作者特意將那對仗工整的四句話列出:“月依日而成明,半協大易之幾望;文繼武而益大,洪宣周誥之重光。”因為“原來建文太孫頭生得扁,太祖呼之為半邊月兒。此一聯內,把半月合成明字,又以文濟武,合著洪武年號。所以太祖看了,龍顏大悅”,當皇帝要褒獎上官德時他才說明此賀表乃莫豪所撰,于是皇帝召見莫豪,授翰林院修撰,“不消進得科場,早已作了官了”。其實作者之所以對這四句話津津樂道,是因為它確實符合八股破題要求,既開門見山,隱括主旨,又避免了“罵題”之弊。
在塑造人物形象時,徐述夔也盡量利用一些機會來充分展示其頗為自負的八股才賦。如《八洞天》卷五《正交情》寫道:“待征又問:‘曾讀書么?’俊哥道:‘經書都已讀完,今學做開講了。’待征道:‘既如此,我今出個題目,你做個破題我看。’便將溺水為題,出題云:‘今天下溺矣。’俊哥隨口念道:‘以其時考之滔滔者,天下□是也。’”俊哥的八股水平令人贊嘆,其實這是作者通過小說人物借以展示自己的“破題”才賦,他以是否具備良好的八股素養作為褒貶人物形象的重要標準。甄福資性頑鈍,參加府縣考試,他竟連八股文不會做而交了白卷,對此作者諷刺道:
薛鼓少文,白華缺字。琴以希聲為貴,棋以不著為高。《論語》每多門人之句,恐破題里圣人兩字便要差池;《中庸》不皆孔子之言,怕開講上夫子以為寫來出丑。《大學》“詩云”,知它是“風”是“雅”;《孟子》“王曰”,失記為齊為梁。尋思無計可施,只得半毫不染。想當窮處,“子曰”如之何如之何;解到空時,“佛云”不可說不可說。好似空參妙理,悟不在字句之中;或嫌落紙成塵,意自存翰墨之表。伏羲以前之《易象》,畫自何來;獲麟以后之《春秋》,筆從此絕。真個點也不曾加,還他屁也沒得放。?
這里作者引經據典,完全以八股文形式嘲笑不會做八股文的甄福,明顯是在炫耀自己的八股才賦。《八洞天》卷六《明家訓》中文理不通的晏敖卻不肯延師教子,竟親自去教兒子奇郎,哪知喜歡玩牌賭錢的他非但沒有教會兒子八股文,卻把兒子培養成了賭徒,于是作者便以一段三百字左右的帶有八股腔調的文字來嘲笑他們父子“不學八股,卻學八張”。小說中作者還插入晏述以銅銀為題所作八股文一篇,對晏敖貪婪吝嗇、以銅充銀的伎倆予以嘲諷,子鑒看了這篇八股文,大贊道:“妙妙,通篇用四書成語,皆天造地設,一結尤為絕倒。”與其說這里是贊晏述八股文之高妙,還不如說是作者將自己的八股寫作才賦展示給讀者。更甚者,晏述、瑞娘夫妻二人不像以前小說中的才子佳人那樣以詩詞傳情,而是以《四書》成語酬對,又以《四書》語句制作謎語競猜。他們夫妻間還經常探討八股文作法,以至于瑞娘看了晏述鄉試中所作八股文道:“三場都好,但第三篇大結內有一險句,只怕不穩。”揭榜之日果如瑞娘所言。這一切都是作者八股自炫心態的真實寫照。
本次研究所得數據的分析處理均采用SPSS21.0統計學軟件進行,采用百分比(%)表示計數資料,行卡方值(X2)檢驗;采用均數±標準差(±s)表示計量資料,行t檢驗。若檢驗結果為P<0.05,則說明組間差異存在統計學意義。
目前,學術界對《五色石》的著作權仍存爭議,但從作者對八股技法的嫻熟運用以及所流露出來的八股自炫心態看,這與徐述夔的知識結構非常契合。徐述夔對于自己的八股才賦頗為自負,他曾不無自詡地說:“如在明朝,可與唐荊川、董思白相仿。”?唐順之與董其昌二人為明代時文名家,都是“以古文為時文”的積極倡導者;董其昌還有著名的《文訣九則》傳世,專論八股技法。再者,徐述夔對唐順之備加推崇,他有意識地通過小說創作來演繹經史的創作傾向,與唐順之“浸涵六經之言,以博其旨趣,而后發之”(《答廖東雩提學》)?的文學主張一脈相承。而且濃郁的教化色彩也使《五色石》與唐順之的文章一樣,流露出明顯的“宋頭巾氣習”(《答皇甫百泉郎中》)。?
一些人否定徐述夔對《五色石》的著作權,其主要根據是沈德潛《徐述夔傳》《乾隆四十三年九月江蘇巡撫楊魁奏折》及清代《禁書總目·應毀徐述夔悖妄書目》均提到徐述夔著有《五色石傳奇》,而非《五色石》。其實這個理由是不充足的,因為“傳奇”在清代絕非僅指戲曲,它也經常被用來指稱話本小說。宋代,“傳奇”即被視為“說話”四家之一“小說”中的一類,耐得翁《都城紀勝》“瓦舍眾伎”、吳自牧《夢粱錄》“小說講經史”、羅燁《醉翁談錄》“舌耕敘引”都持此觀點。金元時期,在話本小說前面冠以“傳奇”二字的現象也是存在的,如《金史》卷一二九《佞幸傳》稱張仲柯能“說傳奇小說”,所謂“傳奇小說”即指話本小說。明代,以“傳奇”來指稱指話本小說的現象已比較普遍,洪楩所編《清平山堂話本》便在《簡帖和尚》題下注明“公案傳奇”?。睡鄉居士《〈二刻拍案驚奇〉序》稱凌濛初“出緒余以為傳奇”?,這里“傳奇”指話本小說集《初刻拍案驚奇》。清人編選話本則徑以“傳奇”命篇,如夢閑子編選的《古今傳奇》(選自《三言》《二拍》《石點頭》《歡喜冤家》)白云道人編選的《精選新勸世傳奇》(選自《警世通言》等)。這一切都說明“傳奇”在清代絕非僅指戲曲,它還可用來指稱話本小說。再者,《五色石》卷八《鳳鸞飛》回末總評云:“筆煉閣主人尚有新編傳奇及評定古志藏于笥中,當并請其行世,以公同好。”?而徐述夔在《八洞天序言》中稱《八洞天》“蓋亦補《五色石》之所未備也”?。如此說來,所謂“新編傳奇”當指晚出的、署名為“五色石主人”的《八洞天》。既然《八洞天》可以稱“傳奇”,《五色石》當然也不例外。據此,《五色石》作者應為徐述夔。
總之,徐述夔以經史、八股為主要內容的文化素養對其小說創作產生了顯著影響,這也進一步證明《五色石》的著作權應歸屬徐述夔。還需指出,徐述夔的文化素養也是造成其話本小說具有顯著文人色彩的根本原因,其《八洞天》與《五色石》不再為市井階層寫心,而是流露出濃郁的道學氣息,成為清代話本小說逐漸走向雅化與僵化的絕佳標本。
①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297頁。
②⑧??[清]五色石主人《八洞天》[A],《古本小說集成》第4輯[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74頁,第73頁,第330頁,第1頁。
③?[清]筆煉閣編述《五色石》[A],《古本小說集成》第 2輯[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302頁,第585頁。
④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297頁。
⑤[清]梁章鉅《制藝叢話》[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435頁。
⑥劉師培《論文雜記》[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133頁。
⑦王凱符《八股文概說》[M],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82頁。
⑨[明]武之望《新刻官版舉業卮言》[M],明萬歷繡谷周氏萬卷樓刊本。
⑩?《乾隆四十三年十一月大學士阿桂等奏折》[A],五色石主人《八洞天》[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年版,第174頁,第174頁。
??[明]唐順之《唐荊川文集》[M],四部叢刊影印明萬歷刊本。
?[明]洪楩《清平山堂話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頁。
?黃霖《中國歷代小說論著選》[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6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