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幽夏夜

孫晉才

夏日的太陽像初長成的小伙子，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直到傍晚，才稍稍松懈了些。但照在人背上，仍有輕微的燙感。西山是它的克星，到了西山的背后，它再也無能為力，只好無可奈何地落下去。失去光明的大地，漸漸地蒙上一層灰幔，那顏色由淺變深，不一會兒，黑色占據了主場。遠處的山，近處的樹，房屋，村莊，統統淹沒在黑暗之中。夜幕降臨了。

夏夜伊始，白天的喧囂依然未盡。汽車的喇叭聲，機器的轟鳴聲，不時地傳來。這時，山村里也很喧鬧。正是晚飯時間，女人們做好了飯菜，正等待男人們共進晚餐。男人們臉也顧不得洗，倒上一杯酒，津津有味地吃喝開來，是對自己勞累一天的犒賞。有時候高興，不免貪杯，直到頭腦暈沉沉的，倒頭便睡。不知道女人們是生氣，還是心疼，總是怨聲不停，對孩子說：“去，打你爸的臉，看他還喝不！”孩子們吃飯最是簡單，狼吞虎咽，像是怕別人奪他的飯碗似的，吃罷趕快做家庭作業。不然，第二天老師的一頓懲罰是難免的。

不過，山村的這陣子喧鬧是不長的。隨著夜的加深，孩子們早已進入夢鄉，村子里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天上的星星在眨著眼睛，白天的余熱仍然在蒸騰著。也許是年齡的關系吧，我總是睡不著，索性提了個馬扎到外面乘涼。村東頭有一棵老槐樹，虬枝四伸，能遮大半畝地，聽說生長好幾百年了，仍然枝繁葉茂。聽老輩人說，七仙女和董永婚配就是它做的媒，非常神奇，有求必應。逢年過節，村里的人都要給它燒香上供，系紅綢帶，以表虔誠，祈求賜福。這棵樹也是人們夏天納涼的好地方。每到夜晚，人們便三三兩兩地來到樹下。人一多，話就多。你一言，我一語。樹下便歡快起來，說到熱烈處，還會不時地傳出一陣陣笑聲。斗轉星移，不知不覺已深夜。勞累一天的人們疲憊了，紛紛離去。老槐樹下恢復了平靜。這時，一輪缺月升起來了，月光灑滿大地，天上的星星少了許多。我仍無困意，信步走出村子，來到夢幻的原野。明月向我招手，星星朝我微笑。一絲涼風吹來，精神倍增。寧靜的夏夜，我仿佛進入另一個自由的世界。這里沒有爭奪，沒有訛詐，沒有吵鬧，沒有欺壓。在這空曠的原野里，腳下隨性走，心中任意想。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驢嘶聲，打破了夜的沉默。抬頭看，月已正上，下半夜了，我急忙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