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葬中的“母憑子貴”

龔巨平

在中國傳統宗法社會中，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的地位，一般都是“母憑子貴”“夫貴妻榮”。女性因丈夫、兒子的功業和聲譽，獲得家庭和社會的尊重與認可。事死如事生，這一點在女性的喪葬中依然有強烈的體現。

明代西寧侯宋晟三位夫人的墓葬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

西寧侯宋晟（1342年～1407年），安徽定遠人，少隨父宋朝用、兄宋國興追隨明太祖朱元璋起義。明成祖永樂三年以征西功封西寧侯，食祿一千一百石，世襲。宋氏家族自宋晟始至明亡，位列侯爵，聯姻帝室，帶礪之盟，與國終始，是明代著名世家之一。

宋晟跟隨父兄參加元末農民大起義時，年僅10歲（1352年）。在長期的軍事斗爭中，逐漸成長為奠安一方的軍事帥才，也完成了個人的婚姻大事。

據三位夫人丁氏、許氏、葉氏墓志記載，丁氏長宋晟一歲，嫁給宋晟時年僅十三歲，是宋晟的第一位夫人，生子宋瑜，卒于永樂二十二年;第二位夫人葉氏生于元至正十六年，年十七嫁宋晟，卒于永樂十九年，生子宋琥、宋玘，宋琥后來娶安成公主;第三位夫人許氏，生于至正二十年，十八歲時嫁與宋晟，卒于永樂十六年，生子宋瑄、宋瑛、宋瑾，其中宋瑛娶咸寧公主。許氏雖入門最晚，但她卻最先生子，故《罪惟錄》《國史唯疑》等書俱稱宋瑄為長子。

宋琥于永樂六年以駙馬都尉襲西寧侯爵位，直至洪熙元年削爵，丁、許、葉三位夫人去世俱在宋琥襲封西寧侯期間。宋琥作為宋家的決策人物負責三位夫人的喪葬事務。喪葬禮制標準既是死者生前地位、德望的反映，更能夠反映主事者在喪葬過程中的價值判斷和對死者的心理認同。

宋晟三位夫人中，盡管丁氏生前在家族中的法定地位最高，但實際上宋琥生母葉氏的權力最大。

丁氏墓志云：“夫人克謹禮法，閨門之內，嚴而有恩，親疏長幼，罔不順適。……婦行純備，姻族罕比。”志文所述，俱是講丁氏婦德昭彰，品德高尚。

而葉氏的墓志內容更豐富，其中最重要的一句“綜理家政”，透露出葉氏在家族中的獨特地位，即她是宋氏家族的大管家。

許氏墓志由于大部分因年代久遠磨損而模糊不清，無從知曉她在家族中的地位。不過可以認定，三夫人中葉氏實際地位最高，許氏次之，名分最尊的丁氏反而位居末梢。

生母葉氏去世后，宋琥不顧丁氏的嫡母地位，把葉氏葬在父親宋晟墓側，并且在一個封土堆內，屬于異穴同塋合葬墓。許氏則葬在其公婆宋朝用夫婦的旁邊。

原本按照禮法，丁氏去世后，應葬于宋晟的墓側，和宋晟同塋，與先前葬入的葉氏共同陪侍丈夫。但是，宋琥把她和許氏安葬在一個封土內。從墓葬位置看，宋琥利用自己在家族中的特權，在另一個世界徹底改變了生母在整個家族中的地位。

不但如此，在喪葬禮儀上，宋琥的安排同樣頗費心機。葉氏墓葬規模最大，墓室平面面積達25平方米;隨葬品種類繁多，陶、瓷、銅、金等質地的器物多達54件。而且，自六月初七日去世到八月二十五日，盡管天氣炎熱，仍在家停喪80天。

許氏墓葬規模次之，面積近15平方米，隨葬品有陶、瓷、金、水晶器等15件，停喪63天。丁氏墓葬規模最小，近11平方米，隨葬器物僅有陶瓷器4件，停喪僅22天。三位夫人死后待遇差別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在三位母夫人的喪葬規制上，通過一系列有形的措施，宋琥利用特權無形地提高了自己母親在家族中的地位。其實，中國古代的一切喪葬活動，不過是營葬者自己意志的體現。宋琥就是通過這些來鞏固自己在家族中的、禮法上的地位和尊貴身份。

許氏去世后，其子宋瑛“丁母許夫人憂，哀慟之至，幾欲無生。”是否也包含有對自己不能提高生母地位的自責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