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勒墨白語語音變化及相關影響因素探析

摘 要：以《白語簡志》詞匯附錄1017詞及其對應的怒江白語語音為調查參考材料，選取不同年齡的調查對象，通過調查分析，發現在過去半個世紀多的時間里，怒江勒墨白語語音發生了很大變化，主要體現在：①借用漢語語音越來越多，還存在個別音與原記錄音完全對應不上;②聲母不同或有些發生變化;③韻母不同或有些發生變化;④聲調不同或有些發生變化。針對這些變化特點，探析了其相關影響因素。

關鍵詞：怒江勒墨;白語語音變化;相關影響因素

一、調查概況

（一）怒江白語背景

怒江州位于云南省西北部，怒江中游，因怒江由北向南縱貫全境而得名。怒江州北接西藏自治區，東北臨迪慶藏族自治州，東靠麗江市，西南連大理白族自治州，政府駐瀘水市六庫鎮。怒江州總人口52萬，少數民族人口比例占總人口的92.2%，是中國唯一的僳僳族自治州。其白族分為兩個支系：即勒墨人和拉瑪人（本次調查重點是勒墨人，對拉瑪人暫且不詳細介紹），勒墨人口共計11892人（2005年統計），主要居住在怒江州瀘水縣洛本卓白族鄉，洛本卓白族鄉轄托拖村、金滿村、格甲村等一共8個村民委員會。

勒墨白語屬于北部方言，但由于地理環境、社會發展、生活習俗不同，同一方言區之間語音差異較大，與南部、中部方言差異更大，即使同一方言區人們之間的交際也困難。

本次調查選取金滿村人作為調查對象，金滿村屬于山區，地處洛本卓白族鄉西邊，東鄰洛本卓白族鄉，道路、交通不方便。該村有農戶364戶，人口1292人，其中白族1263人，僳僳族19人。村里語言溝通以白語為主，孩子在學校接受漢語教育，但下課或放學后可以用白語交流。平時村里通知事情都用白語;每年農歷二月二十日以后開時節是“勒墨人”盛大的桃花節，節目期間活動也以使用白語為主。金滿村是白語生存環境很好的一個村。但由于村子里能識字，會白語溝通的中青年人大部分都出去打工、學習或工作，剩下的老人、小孩對調查材料中漢字不熟悉，無法進行調查，所以本次所選調查人都是來自金滿村，但居住在瀘水市上江鎮大南茂，除了一位醫生和公務員外，別的幾位都是農民打工者。屬于土生土長的白族人，平時完全可以用白語交流。

（二）調查方式、對象、時間

（1）方式

①詞匯語音朗讀法。由一名調查對象先看《白語簡志》詞匯附錄中用漢語記錄的詞匯，然后用白語讀出該詞，我在旁邊認真傾聽，核對《白語簡志》里相應的國際音標注音，若有不一樣的地方，本人就勾出來。等全部讀完了之后，本人和調查對象一起再回來討論和研究讀音不一樣的詞，確定讀法是否正確，還有沒有別的讀音，把發生變化了的詞和音認真記下來。②錄音法。所有調查對象分別拿著《白語簡志》詞匯附錄表，到很安靜的房間里按自己平時的白語發音習慣以及中等速度讀出來，旁邊放著錄音筆和手機同時進行錄音，這樣便于今后請專家聽辨，更有利于調查語音的保存與語音實驗分析。

（2）調查對象

白語被劃分為中部、南部、北部三個方言，怒江方言屬于北部方言，語音以原來的碧江四區（即現在的洛本族白族鄉方言）為代表。調查對象是：①謝付金，男，66歲，大專，退休醫生，目前在六庫鎮自己開診所，原金滿村人，現居瀘水市六庫鎮振興路;②周四華，男，44歲，大學，六庫鎮工作的公務員，原金滿村人，現居瀘水市六庫鎮振興路;③利光金，男，41歲，農民打工者，原金滿村人，現居瀘水市上江鎮大南茂;④夏光東，52歲，男，小學，農民打工者，原金滿村人，現居瀘水市上江鎮大南茂;⑤念光細，女，43歲，沒讀書，農民打工者，原金滿村人，現居瀘水市上江鎮大南茂;⑥付三金，男，60歲，沒讀書，農民打工者，原金滿村人，現居瀘水市上江鎮大南茂。6名調查對象都會熟練講白語，原來都是住在洛本族白族鄉農村里，白語環境很好，日常交流基本都用白語，因此，調查對象語音穩定，有準確性。本次調查中重點調查和錄音為前三名對象，后面三名由于不認識《白語簡志》里的漢字部分，無法進行邊朗讀邊錄音，但是在共同討論和研究白語語音變化時給出非常重要的對比參考和建議。

（3）調查時間

2018年6月19日、20日、21日、22日。每天上午4小時、下午5小時。

調查中采用《白語簡志》詞匯附錄1017詞，有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數詞、量詞、代詞、介詞、連詞、助詞、嘆詞等。原紀錄怒江白語語音系統：聲母共40個;韻母共有44個，單元音韻母20個，復單元音韻母24個;聲調共有6個，3個松調的調值為55、33、31;3個緊調的調值為44、42、21。從調查記錄的結果看，與農民工及謝醫生相比，公務員借用漢語語音的比例相當高，個別有直接轉用漢語現象。農民工和謝醫生的發音基本穩定。

二、調查語料的分析

（一）借用漢語語音越來越多，也存在個別音與原記錄音完全對不上

如：雹子、池塘、水牛、壩子、蜻蜓、葡萄、腋下、口水等詞匯，它們原來讀音分別為：sue??ua??、b???、?y??????、pa???de???、?hi??ji??t?e???、?ha??me???ne??、jo??me???ti???、?ue???;而現在讀音分別相應為：ph???????、t?h???tha???、suei???ou??、pa??????、?hi????thi????、phu??thao??、j????a??、khou???ui??。類似借用大量漢語語音的現象很多，主要存在公務員白語語音中，經討論，認為他從小出來讀書，接受漢語教育時間較長;也可能和他的職業要求他用漢語從事公務活動有關，平日工作接觸的漢語多于白語。相反，謝醫生和農名工的發音中極少借用漢語語音，但會出現一些與原紀錄的音對不上的現象，如，裙子：原來讀e????i???，現在讀?i???i???khv??;面條：原來讀m???t?e????i??，現在讀mi???thi???t?e???。

（二）有些白語語音中聲母發生變化

如：前面、牛、汗、刀、芽（種子芽）、送、窩（鳥窩）等詞匯，它們原來讀音分別為：t???、????、?a??、e??ti?、?a??、?o???、?he???;而現在讀音分別相應為：????、????、a??、ji??ti??、a??、so???、t?he???。聲母發生變化的主要存在現在個別讀音中聲母與原記錄的聲母不一樣;個別聲母中輔音的脫落的現象。

（三）有些白語語音中韻母發生變化

如：苧麻、蔬菜、糖、霧、露、貓、兔、翅膀、稻子、白菜、樹枝等詞匯，它們原來讀音分別為：s???、?h???、?o???to??、m???ko??、ko????ui??、xua??lo??、tho??lo??、lo??ji??、qo??、pa???h???、????ko??; 而現在讀音分別相應為：s???、

?h???、?o???t???、m???k???、k????y??、xua??l???、th???l???、l???ji??、q???、?h???、pa???h???、????k???。韻母發生變化的情況還不少，且有突出特點，如：《白語簡志》中的s???苧麻和?h???蔬菜，而幾位發音人的發音實際為s???和?h???;《白語簡志》中的qo??稻子，xo??棉花，lo??老虎，tho??lo??兔，而發音人的實際發音分別為q???，x???，l???，th???l???等。而《白語簡志》的記錄中沒有區分元音?和?，o和?。

（四）有些白語語音中聲調發生變化

鳥、老鷹、烏鴉、喜鵲、蚱蜢、蒜、喉嚨、馬鈴薯、客人、青年男子等詞匯，它們原來讀音分別為?o??、ua??、?a??vu??、pa???a??vu??、?hv???pe???、sua???、se???qv??、ja??jy??、?i??qha??、se???do???o???;而現在讀音分別相應為：?o??、ua??、?a??vv???、pa???a??vv???、?hv???pe???、sua???、se???qv???、ja??jy??、?i??qha??、se???do???o???。聲調變化的情況是有一些的，但基本都白語語音體系內變化，也不影響勒墨人之間的白語溝通和交流。

三、相關影響因素探析

通過調查分析，可以得出影響白語語音變化的幾個相關因素：（一）與社會經濟發展有關。怒江州之前相對云南省別的州縣經濟落后很多，山區鄉村比較閉塞，對外接觸相對較少，白語相對受漢語影響較少，但如今經濟相對它自身以前已經發展了很多，正如農民工“正宗”的白語語音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變化。隨著國家對怒江州扶貧攻堅的政策傾斜，經濟會發展較迅速。當地百姓會接受更好的漢語教育、接受新技能培訓，學會說漢話是必須的，白語語音也將很可能有更多的變化。（二）與教育程度有關。教育程度越低，在生活或打工中經常使用白語的人，其白語語音保持較穩定，哪怕有一些變化也只會在白語語音體系內發生;相反，教育程度越高，長期在外學習、工作的人，正如調查對象公務員的白語語音變化很大，甚至部分變化已經超出白語語音體系。（三）與職業有關系。長期從事與漢語相關的工作、也經常用漢語溝通交流，其白語語音就越容易受漢語影響，長期從事與白語接觸的工作或勞動，其白語語音的穩定性就要好很多，如調查對象謝醫生雖然一直從醫，文化層次也較高，但其白語語音保持較穩定，因為他長期在工作中會遇到很多白族人，就用會與之白語交流，語音是在不斷使用中保留下來。（四）與地理位置有關。“一山不同族，十里不同音”道出了怒江境內的不同地理位置會導致不同的語言語音，也表明怒江白族居住分散，各個村落之間都有語音差異，有可能離得較近的村落之間有很不同的語音，所以此次調查中出現一些與《白語簡志》紀錄的音對不上也是比較客觀的。

語言是人類智慧和思想文化結晶，是一個民族區別于其他民族的重要標志。白語是白族傳統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白語語音的保留是保留白語獨立性的重要依據和顯著標志。目前怒江勒墨白語整體環境算不錯的，但隨著經濟文化的發展，白語的穩定性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所以，必須意識到語言是民族文化中最鮮明的標志，民族文化的盛衰也決定了本民族預言的生死存亡，因此，維護自己的語言和文化，就成為了本民族獨立和發展的重中之重。

怒江州因獨特地形、地貌、氣候各異等特點形成了在飲食、建筑、服飾、宗教信仰等方面多元文化的特征。還有獨特的慶典文化活動，如，白族的“拜日旺”節等傳統節日;還有很多傳統民間工藝、民間音樂、舞蹈等。這些文化隨著經濟的發展和語言的變化而逐步消失的話，民族的靈魂也就不復存在。每一個民族都是不可替代，都是非常優秀的勞動者和創造者。因此，在未來怒江州經濟發展道路上，以白族人民在不斷提升漢語水平和漢文化水平的同時，充分發揮自身的優勢和特長，保護和傳承好自己的語言，相信，白族語言和白族傳統文化在保護和傳承將發揮著服務國家，造福社會子孫后代的偉大作用。

參考文獻

[1] 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人民政府網站.http：//www.nj.yn.gov.cn/nj/72620543991349248/index.html[DB/OL].2015-04-22.

[2] 楊新旗，段伶，花四波.白族勒墨人原始宗教實錄[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

[3] 360百科搜索.瀘水金滿村，https：//baike.so.com/doc/2901673-26568384.html，2018-12-20.

[4] 云南省少數民族語文指導工作委員會.云南省志﹒少數民族語文字志[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8：59-1318.

[5] 徐琳.大理叢書.白語篇[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1446.

[6] 徐琳，趙衍蓀.白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4：119-123.

[7] 周錦國.現代語境下白語詞匯的嬗變[J].大理學院學報，2008，7（07）：40-43.

[8]王婧潔.白、漢雙語教育對白族文化傳承的影響[J].楚雄師范學院學報，2011，26（12）：8-14.

[9] 李川南 王偉旭.開發利用好怒江民族文化資源 [J].社會主義論壇，2012（10）：17-18.

基金項目：文章為2014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西部項目“大理白語聲學特征的分布格局及其影響因子的研究”資助的成果，項目編號：14XJC740004。

作者簡介：楊建芳（1975.09- ），白族，云南劍川人，大理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白語和白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