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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系式寫作”:新先鋒敘事的探索

2019-09-17 07:44:23房偉張琳琳
南方文壇 2019年4期
關鍵詞:現實小說歷史

房偉 張琳琳

黃孝陽是一個充滿神秘能量的青年作家。近年來,他創作的“眾生”系列長篇小說(包括《眾生:迷宮》與《眾生:設計師》),是70后作家展現強悍突破力的作品之一。黃孝陽有顯而易見的先鋒血脈,但更像先鋒的“逆子”。他的小說,也有著來自王小波的精神繼承,幽默,智性,反諷,與奇思妙想的想象力。他擺脫早期先鋒文學的語言學迷戀與敘事偏執,將先鋒的內涵演變成一場有關人與宇宙的對話。現實、歷史、驚悚、科幻……他在種種文學元素之間自由穿梭,制造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星系式寫作”。這種形式不是單純炫技,而是對文學內容的拓展,是想象力和虛構的極限,也是對文學與科學、自我與世界的探索。它讓我們在更高維度上理解中國。這種充滿哲理與冥想,詩意與科幻想象的寫作,也不自覺間成為盛世之下現實的隱喻。黃孝陽在“星系式寫作”之中,釋放的不僅僅是想象力與智力的元素,還有著無處不在的、壓抑的憤怒與憂傷。

一、中國先鋒小說傳統的延續與變異

黃孝陽的創作以其“先鋒”意識,無處不在的文學自覺,被中國當代批評家們視作“賡續先鋒文學的現代精神的一位實力派作家”①。談及“先鋒”(avant-grade),這個發源于中世紀的戰爭術語,被以隱喻的方式“表示政治、文學藝術、宗教等方面一種自覺的進步立場”②還是19世紀才出現的事。先鋒派作為藝術和文化的先驅現象,是一種前風格,是先知,是變化的方向,這種變化終將被接受,并且要真正地改變一切③。中國當代文學進入“新時期”,文學面貌發生翻天覆地的巨變,不再只是主流意識形態的注腳、國家政策的文學化表達。隨著當代中國對“現代性”渴望的不斷深化,以現代主義為基點的“啟蒙”價值觀念受到巨大挑戰。直到20世紀80年代后期,先鋒小說家們憑借奇特、陌生化的存在式寫作,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先鋒”姿態,這時的創作可能才更接近于“先鋒”本意。彼時“先鋒小說”運動最顯性特征,要數對語言形式的探索:不論馬原、洪峰的“敘事圈套”,還是格非的“敘事空缺”,抑或是孫甘露的解構式敘事,都不同程度上開創當代中國小說形式創新的新紀元,給中國當代小說敘事帶來新可能。但是,也有批評家尖銳指出,先鋒小說“不是一場美學實驗而是一種經驗語言的生成和自我結構”,“沒有任何確定的價值取向……甚至沒有任何形式的確定性”④。時過境遷,曾經的“先鋒小說”已然成為“新傳統”。在黃孝陽看來自然是“傳統雖好,已然匱乏”。那么,黃孝陽如何實現“先鋒小說”語言形式的極限挑戰?

《眾生:迷宮》是典型“尋父”故事,從諾思洛普·弗萊(Northrop Frye)的“原型批評”理論來看,它與西方文學傳統的“圣杯故事”原型,沒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主人公通過尋找圣杯(尋父)歷程,實現自我成長。誠然,這些元素的確存在于《眾生:迷宮》中,然而這只是小說的一部分(第一部分:尋父),甚至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主人公元慶作為“生而知之”的怪嬰,其父死于他出生之時,這使尋父本身意味深長:“尋父”故事開始于生命的起點,尋父的歷程亦是元慶的成長過程,尋父故事最終指向的不過是——我是誰、從哪里來、到何處去,這個人生最本質思索。盡管元慶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卻唯獨不知父親死因,這是他唯一的認知空白,探究父親死因成為小說敘事邏輯起點和最大動因。元慶的成長史,在尋父大背景下變得語焉不詳,面目模糊。最終,元慶在青色小魚帶領下,進入父親設計的迷宮(小說進入第二部分:迷宮)。關于“迷宮”的敘述成為小說最核心存在,是整部小說黃孝陽傾注最多心血之處,集中體現了作者挑戰漢語寫作形式極限的努力。

“迷宮”由123個詞語組成,詞條之間相互獨立,每個詞條之下是一個故事,“迷宮”也可視為由123個故事組成的故事迷宮。“隨便從哪進入,皆能進入夢境深處。”⑤這和米洛拉德·帕維奇(Милорад Пави)的《哈扎爾辭典》頗似,中國當代文學里也不乏此類創作,像韓少功的《馬橋詞典》就是這般。然而,黃孝陽的《眾生:迷宮》卻不止于此。這123個詞語的來源并非偶然,而是精心設計的結果,“在78張塔羅牌的基礎上,再引入中國的太極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的概念,把東西方的神秘學整合在一個文本里,通過123個詞語及其可能蘊含的故事,繪出諸多花色不一的牌面,構建起‘123這個數”⑥。這123個詞語就像宇宙中的一個個星系,彼此獨立卻又相互關涉,共同構成神秘而豐富的文本宇宙。我們甚至可以把黃孝陽這種精密而巧妙的結構設置,定義為“星系式的寫作”,是中國獨有的文體實驗。這123個詞匯,每一個都類似網絡短故事的寫作方式,非常邪魅又非常強大,展現了一個個的中國形象。盡管是相似的“辭典式小說”,但黃孝陽卻憑借精密的形式設計,來自中國傳統的神秘想象,敘事語言的隱喻性和哲學性,使《眾生:迷宮》充滿無所不在的后現代指涉。

這123個詞條所組成的故事迷宮,也給閱讀帶來多種可能。如果把這123個故事看作彼此獨立的存在,整體性的故事迷宮則呈現片斷式的狀態。從黃孝陽內部的文本譜系來看,這種“故事集合”式的寫作,實際上是對其前作《旅人書》的延續,是另一種變體。從更大的文學世界著眼,這種碎片化形式組建的故事迷宮,不過是以精密的主題學設計為前提的故事集,它與來自東方文學傳統的《一千零一夜》,和西方文學傳統的《十日談》《坎特伯雷故事集》,在故事層面沒有本質的區別,都源自人類對故事的原始需要,展現了人類那滔滔不絕的敘述激情。正如黃孝陽自己所說:“我的體內有龍”,“這只‘龍不過是‘黑洞的一種富有激情與煽動力的修辭。”⑦當把這123個故事作為整體,以自然順序順流而下,會發現這一個個獨立的故事,其實是對第一部分的“尋父”故事中,許多重要細節的重述、重寫。例如第一部分“尋父”里,姥爺迷戀那位墜樓自殺的女教師林玄儀,盡管她在姥爺眼中是如此純潔美好。事實上她卻面目不清、令人頗有疑惑,她甚至同時擁有四位男友。第二部分“迷宮”,則提供了一些蛛絲馬跡的暗示。詞條[咖啡館][惡意],可視為對林玄儀生前故事的補充、重述,[小鎮]詞條則是對她死后靈魂生命的想象,[幸福]是關于她母親的故事。林玄儀這個看似并不起眼的女人,卻好似文本宇宙的中心,小說里的眾多人物都與她有著或顯或隱的關系:“劉海兒”的表姐是將林玄儀置于深淵的閨蜜,小公務員是林玄儀的昔日戀人,林玄儀是姥爺的夢中情人,現實中姥爺和林玄儀及她父親亦有往來。當把林玄儀這個點確定,這些詞條會漸漸顯露出隱秘卻又真實存在的關聯,“構成一張錯綜復雜的社群網絡,一本沒有頁碼、由無數個超鏈接組成、且隨時隨刻都在增殖的書”⑧。許多詞條下的故事,例如“頑童”“朱迪思”“失語癥”,有著或正、或反、或正反兼有,這多種理解的可能。這種迷宮式的敘述策略,使小說的意義層面充滿無處不在的后現代隱喻,在充滿不確定性、模糊性的故事背后,在不可言說與多解的故事意蘊間,小說擁有宇宙般無限言說的可能,這正是黃孝陽對小說形式探索的貢獻所在。

當元慶走出由123個詞語組成的故事迷宮時,小說進入第三部分:自我,一切謎底終將揭開:不論是“生而知之”的怪嬰元慶,還是眾生閃耀的故事“迷宮”,甚至是整個“尋父”歷程,不過是父親元貞在午夜夢時想象的結果。《眾生:迷宮》起于“尋父”,途經迷宮般精彩的眾生世界,終于對自我的探尋,小說在“尋父—迷宮—自我”這三段式的結構設置里,顯得異常清晰,在這里,黃孝陽做的是“文學的減法”,相對于外在整飭、條理的結構,小說的內在意蘊卻是不可窮盡,擁有“文學的加法”般的豐富。黃孝陽是以“減法”的方式獲得“加法”的效能,這是他對80年代先鋒小說形式探索的超越。

相較對“先鋒小說”形式探索的突破,黃孝陽更大的貢獻在于:他有效地克服了中國新時期先鋒文學的封閉性,增強了先鋒對更廣大的中國文學現實的指涉能力。當“先鋒小說”發展到90年代,由于形式問題的過度強調,和敘事難度日益加大,一般讀者難以真正進入文本,加之對個體生命體驗的過度張揚,小說的社會意義與觸及當下現實的能量急劇萎縮,作家人格力量急劇萎縮甚至于病態⑨。中國當代先鋒小說實驗最終難以為繼,先鋒小說家們紛紛轉向現實主義。對現實的忽視和淡忘是先鋒小說走向封閉的關鍵癥候。黃孝陽的獨特性恰恰在于:他利用先鋒的形式,更好地隱喻和指涉了中國新世紀以來豐富復雜的現實語境,這種現實批判性在黃孝陽的創作里普遍存在,不論是較早的《人世間》《是誰殺死了我》,還是《亂世》《旅人書》,抑或是新近的《眾生:設計師》《眾生:迷宮》,現實的因子無處不在。就《眾生:迷宮》而言,現實依舊是先鋒形式下的核心意旨所在。大舅的故事是善良義氣人在現實里艱難求生、苦苦掙扎境遇的真情展現。還有各式亡靈的故事:生前擁有幸福家庭的禿頂男人,死于被欠薪農民工的刀下,禿頭男人亦是受害者,也被書記拖欠工程款;揮刀自裁的年輕農民工,生于偏遠鄉村,閱卷的失誤讓他錯失讀醫學院的機會,只好進城務工,他被女友拋棄、被工頭欠薪,憤怒的他連捅工頭十七刀后,了結了自己。小說里最慘烈的莫過于瘦男人的故事,他的妻子、兒子死于醫療事故,醫院買通鑒定專家推卸責任。瘦男人偶然間得到陌生人贈予的證據,甘愿成為他人的槍。卻在談判回家的路上,證據被搶,院長拒不承認見過證據,當瘦男人再去醫院理論時,被以醫鬧的名義扔出醫院。絕望的瘦男人選擇報復社會,以自殺的方式和醫院同歸于盡,同時喪失的還有七十三個無辜人。《眾生:迷宮》對現實的揭示,已達到當下一般現實主義創作難以觸及的深度,現實的慘烈、不堪、無奈、苦楚,在先鋒形式的掩護下,好像似有似無,卻又無處不在,有效地淡化了因殘酷現實給人帶來的不適,在先鋒與現實之間實現一種平衡。以含混、多義、不透明的敘事構造,讓人產生對當下現實的無限思索。黃孝陽“說出我們感受力中在改變的東西”,從“傳達經驗的許多可能的不同方式中做出選擇”,也使他離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ng)所說的藝術家——“挑戰被接受的經驗,或者給予人們關于經驗的其他信息,或者其他闡釋”⑩ 更進一步,以先鋒形式挑戰慣有的現實書寫,表現個體對現實生活的另類體驗。實現先鋒話語與當下現實的有效“對話”,這正是黃孝陽現實主義書寫的意義所在。

二、新先鋒小說的歷史想象

當中國文學進入新時期,對歷史的言說逐漸擺脫當代“主流歷史小說”11的限定,歷史書寫不再只是國家意識形態的文學化翻版,歷史敘事的強政治化傾向得到緩解。此后,“先鋒小說”“新歷史小說”逐漸“浮出歷史地表”,對歷史的追問與探尋達到了新的高潮。黃孝陽小說里亦充滿重述歷史的渴望,卻又與前輩作家有著明顯的不同。在“先鋒小說”里,歷史的意義和價值被架空,呈現為虛空的狀態。歷史只是在技術上層面對小說有意義,如余華的《鮮血梅花》《一九八六年》,我們在其中幾乎看不到對歷史有任何實質性的看法和理解,小說成為借歷史形式表達個體生存狀態的存在式寓言。

“新歷史小說”則以解構的方式重構歷史,不僅否認過往的歷史敘述,直接對歷史本身的合理性、合法性提出質疑。因為“歷史敘述本身也是基于一種假定,即對于過去事件的書面表達和本文化基本符合這些事件本身的真實。”12“新歷史小說”甚至以“反歷史”的思路進行創作,就像劉震云的《故鄉相處流傳》,是以戲仿的方式重寫三國故事,歷史英雄被進行污名化的處理,曹操成為腳上流黃水、喜好玩弄寡婦的流氓。“新歷史小說”打破慣常宏大敘事的現實主義傳統,也解構了“啟蒙主義”語境下的歷史敘事,將歷史敘述從固化的模式里解放出來,但同時也消解了歷史本身的豐富性和可能性,歷史成為平面化的狂歡,最終將徹底走向歷史虛無。黃孝陽卻另辟蹊徑,努力展現歷史書寫的獨特一面,小說實現了歷史、現實與想象間的平衡。這與西方現代、后現代文學頗為相近,讓人聯想到巴別爾的《騎兵軍》,君特·格拉斯的《鐵皮鼓》,帕慕克的《白色城堡》,庫切的《等待野蠻人》等,歷史與現實的相互指涉,共同構成后現代語境下的敘事常態。

黃孝陽的“眾生”系列小說,顯而易見有著對于“元敘事”(Meta-narrative)策略的運用。中國當代文學最早嘗試“元敘事”的作家,非馬原莫屬。實際上,馬原對“元敘事”的運用還是處于相對初級的階段。那么到底何為“元敘事”?什么又是“元敘事”的核心所在?所謂“元敘事是敘事中的敘事”,“元敘事應是在其中講述第二敘事的第一敘事”13,是關于敘事本身的講述與再敘述。“元敘事”是對小說虛構本質的挑戰,是虛構的極限,更是想象的極限。

“元敘事”在黃孝陽這里,是一個不斷推進到極限,推進到宇宙的元敘事,敘事是一個近乎無限的過程。《眾生:迷宮》那貫穿小說始終、歷盡種種奇遇的“尋父”故事,不過是“父親”本人在午夜夢醒時虛構、想象的產物。“尋父”途徑的那123個故事迷宮,更是將故事的虛構屬性發揮到了極致。小說《眾生:設計師》里:馬桂花及兒子林氏兩兄弟的故事、寧強與王詔如的愛情故事、“我”和立衣在彼世界的想象,不過是層級式的虛構嵌套,如此的架構使小說敘事具有三重虛構性,卻又不僅僅是不斷解構敘事,而且是將敘事的虛構性(fictionality),推演出一種本質性力量,是想象的力量,進而在星系式的想象與虛構之中,實現對人類本質、文學本質、文學與人類關系的理解,為文學找到另一種本源性的,有別于一般意識形態建構的“宏大性”。宇宙的存在,不僅消解了人類強加于自身的虛妄的意識形態控制,而且使得這種星系性的寫作,獲得了一種游戲的激情,一種反思人類行為的反省力。

黃孝陽的筆下,歷史的書寫不是目的,而是起點,是借“歷史”的肉身,表達對現實人生的理解。這里的歷史敘事充滿嚴肅的現實批判性,以及對人類自身行為的反省。最能展現黃孝陽對歷史的理解的小說,莫過于《眾生:設計師》。《眾生:設計師》那宛如戲中戲的故事叢林里,最動人心魄的,要數馬桂花的故事,它既關乎歷史,又指向現實。馬桂花這位看似慈眉善目的老人,竟為求生,手刃于自己有養育之恩的地主姨娘;也曾組織鐵姑娘行刑隊,親自示范手起頭落,殺盡公社的“四類分子”。如果孤立地看這段歷史敘述,與以往的“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但不同敘事層級在共時層面的交替敘述,在對馬桂花故事的多次“重復”里,又透出異樣的信息:馬桂花手刃姨母是因不堪民兵隊長和四個青皮后生輪番凌辱的結果,被馬桂花手起頭落的人里,就有民兵隊長和那幾個后生。殺人如狂的馬桂花在日后的歲月里,動輒赤身裸體跪在老家街口,直呼有罪。“文革”經歷改變馬桂花的一生,也改變兒子們的一生。林家兄弟鬩墻,兄長頹廢待死,弟弟跳樓而亡,這些都是歷史對現實的塑造。然而,當以更宏闊的眼光看《眾生:設計師》時,這個慘烈駭人的“文革”故事,不過是整個敘事圓盤最外端的一環。馬桂花的故事是林家兄弟故事展開的重要環節,而林家兩兄弟不過是寧強小說《眾生:設計師》虛構的人物,這部小說又是寧強與王詔如愛情的催化劑。最終我們發現,連寧強也不過是“我”與立衣在彼世界系統的虛構。當馬桂花的故事置身于如此復雜的小說架構里,盡管是最邊緣的圓環,卻是所有敘事的邏輯起點,如多米諾骨牌般推動每層故事敘述的展開,“歷史”成為“現實”敘述的起點,也為敘述提供無限的想象力和可能性。

柯林武德(Robin George Collingwood)指出:“歷史的思維是一種想象的活動……每個現在都有它自己的過去,而任何對過去在想象中的重建,其目的都在于重建這個現在的過去——即正在其中進行著想象活動的這個現在的過去——正像這個在此時此地被知覺到的那樣。”14小說《亂世》就是基于現實的歷史想象。在黃孝陽筆下,民國是個龍騰虎躍、英雄輩出的時代,用他的話說是一個“大時代”,“那時候的人,哪怕是一介武夫,一名小吏,一位鄉紳,也常有大氣魄、大胸懷、大信仰,是愿意犧牲,敢以蒼生為己任的”15。于是在進步鄉紳、有紅色背景的神秘縣長、抗日英雄國民黨軍營長、軍統女特務、“袍哥”頭領之間,上演了一場有關家國天下、愛恨情仇的大戲。這一切則出于對今日人們活得太“小”的感嘆,是“現實”的認知,激發了對歷史的想象。但黃孝陽的本意卻是:“提供一個益智游戲,擺出一盤殘局邀請讀者入局”,“游戲的同時,讀者還能對一些歷史問題發生興趣”16。小說《亂世》作為“開放的文本”、“可寫文本”(writable text),要讀者用自己的想象與經驗,繪出人物的臉龐和最終命運,是讀者與作者的共創。“歷史”不再只是背景和前提,更是敘述本身。在黃孝陽這里,“歷史”是可能性、想象力的表現,一方面,“歷史”既塑造著“現實”,又是“現實”敘事開展的動因。同時,對“現實”的理解又限定著“歷史”的想象。在充滿哲學意味的歷史書寫里,是無處不在的后現代式隱喻。在“歷史”“現實”“想象”的良性互動里,小說逐漸走向敘事的極限。

三、“量子文學觀”:漢語寫作的極限挑戰

黃孝陽的小說表現出令人贊嘆的驚人能量,幽默、智性、反諷、對現實的深度關切和“精騖八極、心游萬仞”的想象力,是當代中國無法忽視的文學景觀。追溯黃孝陽的文學譜系,永遠繞不開“先鋒文學”的標簽,和前輩先鋒小說家們一樣,有著對歷史無窮追問的渴望,對形式革命、敘事極限的本能迷戀,對個體生存的存在式關切。和歐洲先鋒主義運動一樣,深知“新異形式的追求只是表面絕非實質,是通過這樣一種適應進行反抗,從概念扭曲的描繪里,看到世界被認識的希望”17。然而,“先鋒”對于黃孝陽而言,更是一種精神氣質,在他看來,“小說最高的價值與人的終極價值一樣,都是對自由的追求”18。就如歐仁·尤奈斯庫(Eugene Ionesco)所言:所謂先鋒,就是自由。“文學觀,就是一個人的生命觀。人活一世,該怎樣來理解自身,了解世界的表象及其意志,以及宇宙之奧。”19由此出發,黃孝陽的小說打破歷史、現實、科學與政治的界限,使文學虛構擁有宇宙式的豐富,是一場有關人、世界、宇宙的對話,但這一切都離不開智力和想象力對于小說的作用。

黃孝陽初入文壇便以“王小波門徒第一家”自稱,成名作“時代三部曲”就是受王小波“時代三部曲”的激發而作。談及黃孝陽,無論如何都不能忽視王小波小說傳統的影響。王小波的幽默、詼諧與反諷,他借對常識的討論,生成個體對人生、社會、世界的再思考,“通過‘性的個人主體性,確立反控制的自由主義精神”20,提供自我主體建立的多種可能性。這些在黃孝陽小說里,都可尋到或顯或隱的蹤跡。但據黃孝陽自己說,王小波作為他的精神源泉是因為“他的不服從。簡單說,是對傳統的顛覆。這種顛覆,首先是思想層面的”21。王小波對權力關系的文學化闡釋,是從權力關系內部顛覆、解構現實中的權力關系,并以生命意志為原則,再建新的權力結構,這是王小波創作的核心所在22。這種文學創造的實現,無疑是智力在小說中發揮作用的結果,這也許是王小波對他的最大啟示所在。“智性”在黃孝陽小說里隨處可見,但他擺脫了“影響的焦慮”,不同于王小波的智性發揮,而將“智性”體現為對“復雜性”的追求,是那超越天際、溝通宇宙的奇幻想象力,更是根源于他對文學、人生、宇宙的本質性思考。“智力”因素,實際就是作家對世界的理解力。

黃孝陽的小說追求難度,然而難度不僅僅是技術問題,背后更是作家思維力、想象力、價值觀的折射。在黃孝陽看來,對“復雜性的追求是作為人,作為人類社會,作為文學藝術,乃至于宇宙本身最根本的追求。唯有這種渴望,才能解釋所有的過往及我們可能擁有的未來”23。正因此,才有《眾生:迷宮》看似簡單“尋父”故事背后,那層層深入的敘事謎團,這123個“子星系”式的獨立故事,使小說形式更加神秘難解。不同層級的故事敘述交叉展開,重復顯現,并置于同一時間線性之流,在不同的時空狀態里,在時間的連續性與不連續之間,控制著敘述的節奏。這無疑加大了閱讀的難度,卻也為文學表達提供更多的可能。小說中“迷宮”“尋父”與“自我”之間的關系,就是理解《眾生:迷宮》的一把鑰匙,盡管復雜,但是可解。對現實的批判、歷史的反思、個體存在的追問、對宇宙人生本質的探尋,彼此交融,文學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表達限度,想象力在敘述極限里、在天人之際的宇宙對話中得到充分的張揚,這些都是黃孝陽對漢語寫作的貢獻。

從黃孝陽的文學世界里,我們看到類似于奧爾巴赫在《摹仿論》中“用文學描述對真實進行詮釋和模仿”的努力24。黃孝陽則是在現代、后現代的語境里,在變動不居、急速發展的時代,對文學真實探索的遙遠呼應。黃孝陽的小說很契合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對于新千年文學的暢想:“輕逸”“精確”“內容多樣”25。這一切最終都源于一個起點,那就是黃孝陽的創作原點——“量子文學觀”。

“量子文學觀”集中體現了黃孝陽對文學本質的理解。“量子文學”是與傳統文學相對應的概念,因不滿于以“宏觀低速”物理現象為基礎的傳統文學,于是將時空觀念的理解轉向量子層面,以超越日常生活經驗的時空狀態,沖破理性對人思維的限制。當量子物理的概念,如“波粒二象性”“測不準原理”“熵”“量子躍遷”,進入文學世界,歷史、現實、人世將以量子世界的眼光被重新理解,最終呈現出“陌生化”“反常化”的狀態。在“波利二象性”這個概念里,光是波,同時又是粒子,就像一只蘋果既是紅色又是綠色的,這在日常經驗里是如此荒謬,但在微觀世界卻是成立。文學世界里,光在人看來是波還是粒子,“是取決于我們的觀察方式,即闡釋。作品其意義彰顯的關鍵處是被闡釋、被如何闡釋、被誰闡釋”26。就如小說《眾生:迷宮》,詞條“朱迪思”的故事,從正面看,是人的渴望總是在永不停息的追尋里,毫無預料地實現。從反面則可理解為:人永遠不可能達到探索的終點,總是止步于終點前一步。“量子躍遷”是指一個粒子下一刻將了無蹤跡。這意味著無中生有完全可能,現實與虛構的界限并非絕對。《眾生:迷宮》敘述人“我”(元慶),在歷史、現在與未來之間,尋找父親的蹤跡,穿越123個或真實或虛幻的故事“迷宮”,在生與死的想象里自由穿梭。“量子文學觀”使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擺脫了宏觀經典物理學對應的現實主義的強制整合,使其在量子層面實現統一,為理解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提供了新的視界。

然而,“量子文學觀”更大意義在于:將科學觀念引入文學,以科學思維進行文學創作,文學與科學的界限無形間被打破,文學與科學之間的不可通約性得到緩和。中國當代的科幻寫作,從葉永烈到劉慈欣的《三體》,“科幻”始終呈現出類型化的特征。科幻成為文本里的絕對主流,讓人誤以為文本之中除了科幻沒有其他。黃孝陽則從“量子文學觀”出發,把對科學的理解作為方法論,將對世界、宇宙本質的大尺度思考,和歷史、現實、未來、人世的思考相融合,講出前所未有的中國故事。從這個角度看,黃孝陽對文學世界的構想是有著世界文學的視野。黃孝陽是把中國作為坐標,來建構整個世界和宇宙的,這里的中國被描繪為世界中的中國、宇宙中國,中國故事呈現出宇宙般的豐富。黃孝陽以先鋒方式講述的中國故事,更是世界性、宇宙性的故事。這也是小說為什么叫作《眾生》的原因。

黃孝陽是一個能讓人對中國小說的未來保持樂觀的小說家。嚴肅的思想、對現實透徹的揭示、無處不在的智性之思,還有形式的貢獻。我把他的“星系式寫作”又稱之為“一種中國式的空間寫作法”,他最大限度地在象征層面展現了“中國故事”的豐富性和主體性,以“先鋒”的姿態對中國當代小說進行從形式到立場的突破,在后現代文化語境里,以世界文學的視野,對未來文學發展方向作出個性化的設想與探索。

【注釋】

① 鄭潤良:《敘事迷宮與“當代小說”的意蘊——讀黃孝陽 〈眾生:迷宮〉》,《文藝報》2018年2月26日。

②[美]馬泰·卡林內斯庫:《現代性的五副面孔》,顧愛彬、李瑞華譯,譯林出版社,2015,第104頁。

③[法]歐仁·尤奈斯庫:《論先鋒派》,李化譯,載《法國作家論文學》,王忠琪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第568頁。

④ 張旭東:《論中國當代批評話語的主題內容和真理內容——從“朦朧詩”到“新小說”:代的精神史敘述》,見王曉明主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論·下卷》,東方出版中心,2003,第363頁。

⑤ 黃孝陽:《關于閱讀——與梁雪波先生聊天》,見《那人眼所望處》,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第298頁。

⑥ ⑧黃孝陽:《眾生:迷宮》,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7,第309、262頁。

⑦16黃孝陽:《亂世》,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第263、264頁。

⑨張清華:《中國當代先鋒文學思潮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第233頁。

⑩[美]蘇珊·桑塔格:《現代小說的風格》,見[美]利蘭·波格編《蘇珊·桑塔格談話錄》,姚君偉譯,譯林出版社,2015,第9-10頁。

11 所謂“主流歷史小說”是與“新歷史小說”相對的“舊歷史小說”,特指當代中國受政治意識形態影響下的歷史小說創作。詳細論述可參見張清華:《中國當代先鋒文學思潮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第174頁。

12[美]海登·懷特:《評新歷史主義》,見張京媛主編《新歷史主義與文學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第100頁。

13[法]熱拉爾·熱奈特:《敘事話語 新敘事話語》,王文融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第158頁。

14[英]柯林武德:《歷史的觀念》,何兆武、張文杰譯,商務印書館,1997,第344-345頁。

15黃孝陽:《〈亂世〉里的回答》,見《那人眼所望處》,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第278頁。

17[德]彼得·比格爾:《先鋒派理論》,高建平譯,商務印書館,2002,第135頁。

18 黃孝陽:《文學有什么用?》,見《那人眼所望處》,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第138頁。

19黃孝陽:《〈亂世〉里的回答》,見《那人眼所望處》,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第286頁。

20房偉:《〈黃金時代〉〈廢都〉與90年代》,《當代作家評論》2018年第5期。

2123黃孝陽:《這人眼所望處——關于文學的一些問題,一些回答》,見《那人眼所望處》,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第263、257頁。

22黃孝陽:《王小波十周年祭》,見《那人眼所望處》,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第196頁。

24[德]奧爾巴赫:《摹仿論——西方文學中現實的再現》,吳麟綬等譯,商務印書館,2014,第515頁。

25[意]卡爾維諾:《美國講稿》,蕭天佑譯,譯林出版社,2012。

26黃孝陽:《我對天空的感覺——量子文學觀》,見《那人眼所望處》,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第8頁。

(房偉、張琳琳,蘇州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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