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明
說“裱墻”似乎比說“糊墻”更帶有一種虔誠的儀式感,盡管兩者都是把紙貼到墻上。相較之下,前者肯定比后者走心,且蘊藉著一種樸素的審美。如今,人們都用各種涂料、墻漆刷墻,或者壁紙貼墻,不單整潔,且美觀,給人以視覺上的享受。但是,我更懷念小時候用報紙或畫報裱墻的歲月。
小時候在農村,人們大多住土坯房子或磚房。樸素的農人們有自己獨特的審美,慣以用自己的巧手把自家屋內一面面墻一絲不茍地裱起來。那時候幾乎每走進一家屋內,都會看到滿墻的報紙或花花綠綠的年畫、畫報。裱過的墻上還會掛上諸如玻璃相框、玻璃鏡子之類的物什,甚是規矩、熨帖。
如今,我似乎更明白了那個年月的人們為什么會樂意去做裱墻這件事。除卻樸素的審美之外,更多的是因為土坯墻的墻皮時間久了會掉泥,再或室內的紅磚墻時間久了會有些泛潮顯暗,有股陰氣,用紙張裱一裱,既防止墻皮脫落掉泥,或又可以彰顯亮堂、喜氣,故而裱墻在當時的農村很時興。
裱墻大多在年關,圖一個“新”字。新的一年,需要把舊紙揭了,更換上簇新的紙張。條件稍好的家庭,會從農村集市或供銷社買來印有方格或各種花紋的紙張,以及畫報、年畫,打了漿糊,細細地裱貼;條件差一點的家庭,會想方設法從大隊部或學校、機關托熟人尋摸到一打又一打的過期報紙,然后就著墻一張張地裱貼。彼時的農人,從準備裱墻的紙張到打糨糊,再到安排紙張的粘貼順序和位置,都由自己親手操作完成。當裱完一整面墻時,望著煥然一新的墻面,心底會不自覺地升騰起一股成就感和自豪感來。
小時候,我曾在姥姥的直接教授和監督下學會了裱墻。我記得當時和姥姥共同居住的臥室的西墻,由于時間久,地基下陷的緣故,墻面裂了一道長長的縫隙,讓人看著不甚美觀,似乎那是一道長長的疤痕。所以,我和姥姥動手合作完成了“裱墻任務”。近三十年過去了,我還記得當時裱墻的時候.用的是我上學時用過的《小學生語文報》。
我記得當時四姨家的墻上裱了好多好多的報紙。所以,每次去她家里,我都會站到墻前仔細看報紙上的內容。如若碰到自己不認識的字,還會留心記下,然后回家去查一下字典。一來二去,我把四姨家幾面墻的報紙上的內容就如此啃完了。貧瘠的歲月里,墻面報紙上的文字填充了我童年焦渴的求知與好奇。
如今,再也不用裱墻了,也少見裱過的墻面。記得前幾天去一個村子,路過一座坍塌而廢棄的土坯房。在一堵斷裂的房山墻上,我看到了一些泛黃的報紙夾雜著蛛網赫然暴露于初春的陽光下,繼而童年里關于裱墻的記憶就排山倒海般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