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有綠光傾瀉

莫雨凡

“我不由地朝海面上望去，結果除了一盞孤零零的綠燈外，什么都沒看見。燈光微弱且遙遠，或許那就是一座碼頭的盡頭。”

黛西的住宅和蓋茨比隔著一片海灣，在黛西家的碼頭上總有一盞通宵不滅的綠燈，蓋茨比每夜都對這盞綠燈出神的遙望，這盞綠燈是蓋茨比夜夜守護的的夢想，是他一生追求的幸福，此時夜色濃郁，這微弱閃爍的綠光卻稀釋了夜的黑，驅使蓋茨比傾注了他所有火熱的熾情。這綠光，幻化成讓蓋茨比念念不忘的倩影，讓作為窮小子的他只身來到東部，不擇手段地去實現“美國夢”;是這綠光，激發他所有的理想主義和熱情，讓他奮不顧身頂替黛西的罪名，湮滅在幻滅之夢的泥淖里。

有人認為，如此結局是蓋茨比自身所致，誠哉斯言，不否認人自身貪婪的劣根性，但若無熒熒綠光的引誘，主人公豈會甘愿踏上不歸路？綠光于此，一如神話國王彌達斯點石成金之誘惑，將蓋茨比對愛情、上層階級認可的渴求擴大化，以致汲汲營營。因此，身在局外的我們憎恨綠光，因其不是救贖，誠然，死于仇殺黑天鵝的蓋茨比也在瞬間失去所有，但綠光真的奪走了他的一切嗎？我認為不是。

“他以一種創造性的激情編織著這個夢想，用每一根憑空飄來的羽毛去裝飾它，即使是火熱的熾情或新鮮的感覺也難以匹配無所羈絆的心境所浮現出的虛幻影像。”當蓋茨比將全身心浸潤于綠光時，一切都不一樣了，對金錢的追求不為滿足自身，是為追隨戀人，希冀愛情。于他而言，綠光是夢想，是信仰，讓他從那毫無意義的寄生生活中脫胎出來，從上層社會虛偽冷漠的“荒原”面貌中脫離出來，獨立于世，獨守情懷——也正是這一點，塑造了世間少有的、熱烈追求真情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馮驥才曾言：“行為的浪漫不過是表面的波瀾，真正的浪漫是靈魂的浪漫。”蓋茨比對綠光的追逐，即是靈魂的浪漫。一如飛蛾撲火，既知灰飛煙滅，卻仍舊奮不顧身——我堅信，這樣的人，心中有浪漫的花海。而習慣庸常的人們不會知道，畢竟追求這美妙綠光之感，是多么自由無疆。正如書中所說：“陽光照耀大地，綠葉涌出樹枝，猶如電影鏡頭中萬物飛快生長。那熟悉的信念又回到我的心中，夏日來臨，新生活開始了。”

因此，時代需要召喚綠光，發掘積極的一面，來喚醒時代的精神訴求。一如屈子，紉秋蘭為佩寄其理想;一如川端康城，凌晨愿與海棠花共賞未眠的靜謐;如陶潛，懷詩情畫意而賞東籬之菊。作為綠光的追隨者，他們的一生在他人看來，或許不盡人意，但他們偉大的感性力量，卻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蓋茨比，他赤誠而充滿活力，慷慨大方而不計回報，追隨綠光，何樂而不為？

那晚，有綠光傾瀉。而這幽幽綠光，也證明了：人間永遠有大火焚不盡的信仰，金錢罩不住的柔情。此時的蓋茨比，在自己看來，他已擁有全部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