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塵（組章）

黑小白

和一群歸來的牛羊相遇

在村口，和一群歸來的牛羊相遇。

它們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乖巧得像聽話的孩子，我看不到牧羊人的身影。

我給它們讓路，身后就是它們的家，但我不屬于這個倚山傍水的村莊。

我只是它們的路人，它們熟悉青草和山梁，一如我熟悉高樓和柏油路。

它們每天都會出行，吃草，沐浴陽光，遠望另一處未曾到過的地方。

在它們的目光里，我是孤單的，疲憊的，我從一群人的熱鬧中回到一個人的落寞。

它們旁若無人地走過，我站在村口，卻無處可去，它們的蹄聲敲打著漸深的暮色。

也許，黑夜才是歸宿，無論是我，還是它們。

時光抵達心靈的時候

母親的腰彎了，父親的頭發白了，院子里的花開了又開，日子老了。

天空依舊遼遠，大地依舊富饒，貧瘠的只是漸次昏黃的燈火。

炊煙已然散佚，樓群突兀崛起，綠色和鮮花在瓦盆中啜泣無法回去的故鄉。

一切被賦于形式，內容早已荒蕪，幸福涂染淚水和歡笑，卻毫不知足。

黑夜比白晝更加喧囂，狂歡之后的落寞刺進堅實的殼，疼痛尖銳如深秋的麥芒。

只有這些麥芒是真誠的，喚醒目光，看到忽略的真相和塵粒的隱忍。

這已足夠了，當時光抵達心靈的時候，我們才能走向富有和成熟。

起霧了

第一場春雨是在暮色四合的時分蒞臨的，這是預料中的遇見，就像風吹過屋檐，必然會驚起一只伺伏的蜘蛛。

撒裂蒼穹的陣陣春雷，滾過山脊，滾過田野，滾過剛剛從冬天醒來的身心，思量著明日的出行。

于是在清晨，果斷地闖進凜冽的寒意，闖進一場漫無邊際的大霧。

濃霧遮住了青山，掩去了道路。云是高處的霧，霧是低處的云，好似一個做不完的夢，糾纏著整個黑夜。

這樣的夜，是濕潤的，夢幻的，即使沒有燦爛的星辰和朦朧的月色，她依舊美輪美奐，如詩如畫。

起霧的日子，春天正式開始。如同飛雪的時候，才有冬天的模樣。大霧散盡，那星火的綠色，必將點燃希望的原野。

風景

我不止一次地寫到雪，寫到草原，寫到吹起白雪和穿過草原的風。

在樓群越來越擁擠，鴿子和麻雀離我越來越遠時，我愈加向往更為遼闊的天地。

那里，有緩步的牛羊和翱翔的雄鷹;那里，從泉眼出發的溪流，直抵灌木叢的心臟;那里，山歌蕩漾，清風掀起陽光的味道。

我曾路過，也曾駐足，卻未長久地親昵這片風景。但我已將我的靈魂和思念埋葬在這里。

最后，我也將歸于土地，而不是那囚禁身心的鴿籠般的房子。

然而，在死亡之前，我還在這狹小而局促的空間里存活，經營著弱小的幸福。

這是一片另樣的風景，雖然有陰影和離開，但她亦是真實的，揪心的。

我能做的就是，在一片風景里向往另一片風景，直到自己的墳塋長滿青草。

浮塵

每每看到光線里游離的浮塵，就像偶遇花瓣綻放抑或飛雪落肩，總會靜立片刻。

這樣短短的時間，原來就是光陰里的些許浮塵，卻勝過很多長久。

我知道經歷貧窮或者富有之后，我們終將歸于大地，死亡才是真正的開始。

至于浮塵，始終都在，只是無人理會。

土地漸漸貧瘠，無人理會一顆種子在風中的啜泣。

其實，我們一直都生活在黑夜里，像一顆顆浮塵，等待著明亮來拯救。